人指爲人才,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是愛與恨、情與愁、正與邪、是與非的極端對立,在人身上永遠也找不到一種極致的情感,而身如法隨可以運用天地間的法則,人的難以捉摸,就猶如洛驚鴻的心。
花滿蹊越是想向前走,她的身體越是飛快的向後退去,“不!不要讓我離開你!”花滿蹊的語氣已近乎懇求,對她來說離開他就等於死。
如果可以笑,洛驚鴻的眼睛似乎也在微笑,能讓花滿蹊脫離危險,總算讓他送了口氣,他念起了那首詩,美如畫的詩:“黃四孃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唸到最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花滿蹊離開,凝重的殺氣彷彿立刻就找到了出口,仙眼中的石壁崩裂,極道宗弟子百人齊喝,開弓放箭,萬箭齊發,洛驚鴻不是沒有見過萬箭齊發,只是在如此近的距離,沒人能躲過如此多的箭。
原來李道元一直感到奇怪的並不是守衛,而是石壁,那仙眼之中 忽然變得擁擠,這纔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
箭雨已落下,極道宗弟子忽然矮身,百劍齊發,持劍的人是登上極道宗的各門弟子,他們怎麼會在這裡?他們又怎麼會同仇敵愾?他們層層疊疊地涌出,竟然遊刃有餘,沒有一個人會擋住別人的劍氣,濃密的劍氣猶如遮天蔽日的劍網。
“洛驚鴻!殺同門奪秘法,正道公敵,人人得而誅之!”百人齊喝。
百人突然殺出佔據了天時,極道宗佔據了地利,自詡匡扶正道的人是人和,洛驚鴻必敗無疑,那濃濃的殺氣令他窒息,他氣息不暢,心口一震,已然受傷。
就在他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滔天劍海之時,身後的四人忽然暴起,一刀、一棍、一槍、一劍選擇了洛驚鴻最想不到的時機出手,一出手就是魂丹層,是剩下的四個流座,其中一人洛驚鴻已於他交過手。四人的丹氣交織,丹氣化形,百人劍海的殺氣、戾氣、剛正之氣化爲一道劍氣,這纔是最強的殺招,每一步都計算的無比精確,每一個人都人盡其能,洛驚鴻必死無疑。
他的眼中會不會有絕望?
在洛驚鴻的身後,竟然也被交織的丹氣化形,幾百只死者的耳朵被丹氣催動,發出嗚嗚悲鳴,淒厲而猙獰,他們就好像被線條連成了一條血紅色的線,血線漸漸縮成了一團。
四位流座後發而先制,在他們的記憶中聯手一擊已經是很久遠的事,這樣的聯合令他們心安,暫時忘卻了洛驚鴻的恐怖,可是越接近洛驚鴻,他們心中的恐怖卻越濃,因爲他們看到了那道血紅色的線。
那道線彷彿超越了實體,超越了丹氣化形,殺戮之氣就像颯沓流星悟到的最後那一拳,無法言明的感覺,是超越了五感之外的第六種感覺,殺戮之氣更重,洛驚鴻的心裡已是一片血污。
殺、殺、殺······
他的眼中已不是象徵着平和和生命的綠色,清明和冷靜已被暴躁和殺戮之氣矇蔽。
只因爲那一句“洛驚鴻!殺同門奪秘法,正道公敵,人人得而誅之!”,所有侮辱他父親的人都得死,即使把所有的人都殺光,他也不在乎,殺戮在他心裡是不是已經具備了道的雛形。
殺戮之道。
道念之強大就在於理解和領悟,可洛驚鴻的道念是殺出來的道念,他本就不喜歡殺戮,可是他卻殺了不計其數的人,這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他擡頭看天,可是天被烏雲遮了住,無星無月,既然天爲他安排了一場場血雨腥風,天要他死,那洛驚鴻就要殺盡一切可殺之人,殺!不死,不殺,死!這是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道理,可是洛驚鴻可以爲了一個簡單的理由殺盡所有人,也可以爲了一個簡單的理由犧牲他自己。
洛驚鴻就像走入了一條不斷塌陷的路,只能前進,絕不可以回頭或者停下,否則就是死!
殺戮之道藉着身如法隨發揮得淋漓盡致,那種感覺就像金屬在摩擦,撕扯着他的心的同時,也在折磨着他的靈魂,他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孩子,現在他卻要以別人的性命來保全自己的命。
前狼後虎,他沒有擡起頭,只是緩緩擡起了手,點出一指,那一指枯若無骨,就好像地獄裡飛出的死神,死神點出的一指,選定他要帶着的一個。
身如法隨——人法苦境!
那道血紅色的細線隨着一指點出,一閃即逝,空氣爲之一凝,所有的箭和劍都停住了,他們的眼中都閃過一絲紅光。
洛驚鴻的手指就是法則,一根指頭就可以改變天、改變地、改變人、改變乾坤、改變命運,所有人已經完全沉浸在他那一指的風騷。
不知何時,所有人的耳畔都開始迴盪着佛聲:“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人生來受苦,何苦?何苦······”。
每一聲就像晨鐘一般,聲聲在耳畔敲擊着。
所有人的眼眸都在收縮,所有的箭都停在了洛驚鴻的面前,魔流座的劍還在萬箭之前,因爲他知道洛驚鴻的本事,只是他沒有想到,洛驚鴻再次給了他意外,這次本不應該有意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計算到了極致,唯一沒有計算好的,就是洛驚鴻的上限究竟在何種層次?
他的劍已經點住了洛驚鴻的後頸,他甚至已經感到了動脈跳動的生機,在他的劍下本不應該有生機,他的劍下只有血和眼淚,可是他的劍再也刺不出半分,也收不回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