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山——極道宗。
山,好大一座山,就像一塊碑聳入雲端,然後天梯與石棧相勾連,極道宗的殿門就建在絕壁之上;人,好多好多人,山巔之人白衣如雪,穿行在飄渺的雲端仿若出塵的仙人,他們冷眼旁觀,世事變換已與他們無緣,得道、飛昇、列仙才是他們修行的目標;就在這不問世事的仙山道府,山下卻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他們都出自塵世,而且要比塵世中的一些人要庸俗的多,極道宗卻也對它們禮遇有加。這令這些庸俗的客人十分受用,有些則直接端起了架子。
“遠山看山不是山,近水看水不是水”一位老者扶着長髯細細端詳着極道宗的門石,也不知他看了多久,熙熙攘攘的人羣不論是誰,都會好奇的在他身旁駐足一下,接着又搖搖頭離開了,彷彿在嘲笑他的癡顛。
洛驚鴻運起洗髓經,面部骨骼一陣吱吱聲過後,他的眉斜揚上去,將顴骨壓下,寬口闊耳,本就樣貌平平的他,如今更加平凡,再加之他還沒有長出頭髮,簡直就變成了一位真正的僧人。
他大步入到老者身後,問道:“何謂遠山看山不是山?”。
彷彿是忽然被人驚了,老者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洛驚鴻詫異,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那老者根本不是什麼深藏不露。
那老者深吸了一口氣長嘆道:“山本就是山,人怎麼看,與山何事?”。
洛驚鴻沉思,單是這句話,人已不俗,那不俗之人爲何會有懼怕的舉動。
老者彷彿來了興趣,小兄弟你怎麼看:“下一句近水看水不是水?”
洛驚鴻怔住,他刻意改變了容貌和聲音,現在的他雖然不老,但也絕談不上是年輕人,這位老者又是怎樣知道自己的年紀。
老者彷彿是等久了,他微微偏頭,洛驚鴻趕忙道:“水無常形,水與人都一樣,都看不透自己,更不用提不動的山、善變的水”。
老者轉身,死死盯着洛驚鴻,圓圓的眼睛裡注滿了狡黠與世故,看見這樣一雙眼睛,洛驚鴻已經知道從他口中絕不會聽到什麼真話。
那老者向洛驚鴻拱了拱手道:“小兄弟,好見識,不知這次來極道宗對慕辰愛子的病有幾成把握?”。
“一成!不知老丈你又有幾成把握?”。
“哈哈!我並不是來會診的”老者笑道。
洛驚鴻明白真正的謊言高手,絕不會滿嘴謊言,而是在最關鍵的地方輕微的顛倒一下便可,眼前的老者便是此道高人。
“老丈謙虛了,身懷絕世醫術,卻言自己是來看熱鬧的,不免有些看不起人!”洛驚鴻輕笑。
老者怔住,他搖頭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句實話也沒有,你明明不是醫生,那一成的把握是從哪裡來的?”。
洛驚鴻怔住。
老者與洛驚鴻錯肩而過,壓低聲音道:“不論你目的如何,極道宗絕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別忘了他身後的道法仙門”,老者負手在腦後,晃晃悠悠離去,邊走邊歌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洛驚鴻卻怔在原地,既然這老者已能看出自己來意,那極道宗又有何不能?難道極道宗內早有天羅地網等着他?
“我爲什麼不能進?”老者像個孩子似得對着看門小道大叫大嚷。
洛驚鴻搖了搖頭,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放棄救妹妹的機會。
洛驚鴻大步上去,二位道門豎起單掌施禮,與對老者的禮儀大相徑庭,洛驚鴻頗具玩味的看了老者一眼,那老者並不生氣,反而指着洛驚鴻道:“就是這位大師,我是跟着他來的,你們別瞧不起人,這位大師可是從西方天竺來的高僧,他習有七十二門絕技,當然最高的一門當然是天竺的醫術······”。
道門對洛驚鴻的禮數更加隆重,洛驚鴻感到面如火燒,他簡直一秒鐘都呆不下去了,雖然不是有意賣弄,但腳下一步驚鴻舞初舞使出便越出十丈,這一招簡直驚得道門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一位道門眼見便要屈身去請,洛驚鴻趕忙放開腳步竄入人流之中,可惜他沒有看到那老者一把拉住道門的虛步,一點都不比起舞慢。
“我還沒有說完······”看着又被老者拉住的道門,洛驚鴻直搖頭。
洛驚鴻望着沒入雲端的山巔,青翠的松柏在風中佇立,就彷彿風是風、水是水、蒼松是蒼松,這個世界之間本就是孤立的,一如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卻依然孤獨的洛驚鴻,孤獨的天梯承載了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臺痕上的青苔銘刻了多少情與仇、愛與恨,也許,也許······,一步塌下,飛濺出清塵與露水,還有,許許多多如露珠一般的回憶,洛驚鴻擡起頭就彷彿看到了那如陽光般溫柔的笑容。
“哥哥!快,你看,那是什麼蟲子?”她粉嘟嘟的小手指着一個亂蹦的螞蚱,就彷彿在亂蹦的那個是她自己。
洛驚鴻笑了,他的微笑就像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溫柔卻又倔強,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她的額頭“那隻蟲子,它叫小雪······”。
洛驚鴻殺人如麻的手指也曾如此溫柔,也有過這般動人的故事,這一指彷彿戳破了氣泡一般的夢,他將那隻用紅繩串起的螞蚱捂在了心口。那是他最珍貴的記憶。
洛驚鴻踏上石階,一陣術法波動如水中漣漪盪漾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踏上這條路,就已經註定了未來的腥風血雨,這道術法雖然高深,卻難以逃過洛驚鴻的眼睛,他之所以沒有破去,是因爲他要告訴慕辰,他來了,他來了就一定會有血雨腥風,對自己是,對慕辰也一樣,因爲他要復仇,血只能用血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