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知不覺從指縫間滑過,樂曦看着辦公桌上的檯曆,“寒露”終於熬出了頭,也難怪昨晚北方臺的主持人用了深秋這個詞,家鄉月湖鎮也該秋意漸濃了,可是繁華的寧城就顯得過於“孤寒”,空氣依舊炎熱乾燥充斥着刺眼的光線,路人的衣衫還是那麼單薄,街頭巷尾沒有一點秋天的味道。
長假過後緊接着週末,雜誌社裡的氣氛又慵懶起來,只有她和小周兩個剛來不久的新人勉強打起精神,努力地在電腦前翻閱資料。
“樂曦,主任叫你去下他辦公室!”
“馬上!”她很快地應了一聲,作爲新進員工,領導的接見絲毫不敢怠慢。
“爲什麼要我送過去?”樂曦非常疑惑,“我沒有參與這個方案的制定。”
“一語中的”,老陳一副久經沙場經驗十足的口氣,“就因爲你沒參與,纔是最佳人選,你是不知道……”一慣沉默寡言的主任竟然向她這個新人倒起了苦水。
這是天一集團新建成的旅遊項目,預計近期內投入使用,讓雜誌社拿一整套宣傳方案,從長假前半個月開始籌謀,先後設計了八套方案,由參與制定的六人組,輪流送去給最後決策人審覈,結果都被無情的否決。
“凌總要求高啊”,陳主任一籌莫展,“這是第九套,換你去碰碰運氣吧!”
“可是”,老陳打斷了她的話,臉露痛苦膠着狀,示意讓她出去,剛出大門,外面的同事齊刷刷投來同情的目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想起不久前的“開水事件”,陳主任這個不知情的人,這回算是找對人了,樂曦自嘲着按下了電梯。
“小姐,留步,您找哪位?”
老總秘書果然訓練有素,跟空姐似的,微笑相迎、禮貌有加,“我找凌總!”
“您有預約嗎?”
嘿,跟TVB劇裡演的一模一樣,危急關頭開小差,她突然有點佩服起自己了,荊軻大概都沒她這麼坦然,“沒有預約。”
見對方面露難色,她連忙解釋,“我是樓下雜誌社的,給凌總送旅遊項目的方案,他在不在?”
“哦,您等一下,凌總正在見客。”
抓住了機會,樂曦略帶嫌疑的給自己找了個脫身的藉口,“我把文件放這裡,等客人走了麻煩你幫我拿進去吧,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小姐,等等,凌總交代這個方案急着要,一定要親自交給他,您還是再等等吧,客人進去好久了,應該就快出來了。”
計劃落空,樂曦有氣無力地在凌雲辦公室前徘徊,像是等待一場最後的判決,一牆之隔的空間裡,時不時傳來高一聲低一聲的對話。
“上次那塊地,凌總勢在必得,這次怎麼做起了縮頭烏龜,不像你一貫風格?”極具諷刺的語氣。
“我有我的原則”,凌雲回答得很平靜。
緊接着,響起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這回不是便宜我少了個競爭對手,可惜啊可惜,凌總,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就在你,如果你執意這樣,我也沒有辦法,別怪我沒提醒你,先想好怎麼跟這班董事們交代吧……”
談話突然止住了,裡面的氣氛似乎越來越緊張,“走着瞧”,猛的一下辦公室的門被拉開,樂曦來不及避閃,端端正正地出現在正中央,對方怒目而視後憤憤地離開了。
來得真不巧,他肯定在氣頭上,不過轉念一想,就算遇到他心情好又怎樣,八成還是要被PASS掉,總之,親自交給他任務就完成了,正在樂曦自我安慰的時候,秘書已經給凌雲說明了她的來意。
“請進!”
她察言觀色了一下,只見凌雲專注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看上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不過這些江湖高手都深諳現實世界的潛規則,從不輕易露出情緒,還是謹慎點速戰速決,趕緊小心翼翼地遞過文件,“凌總,陳主任讓我把宣傳方案給您送過來。”
“好,謝謝”,非常禮貌地伸出雙手接過方案,這一舉動讓她在短時間裡產生了細微的錯覺,迅速反應過來補上另一隻手一起交到他手裡,靜靜等待宣判。
凌雲剛一打開文件,粗略地看了幾眼就合上了,放到了一邊,嘆了口氣,“還有最後三天時間。”
“什麼意思?”大概沒有下屬這麼直接的問過他這四個字,樂曦隱隱約約察覺到對方的神情起了小小的變化,既然已經問了,就欣然接受吧。
凌雲不緊不慢喝了口水,一字一頓地回答:“這套方案不行。”
瞟了幾眼就說不行,不是擺明刁難人嗎,這句話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換了句較爲謙虛的“爲什麼”。
“因爲它不符合我的要求,最低投入、最大收益。”
果然不出所料,不符合就不符合吧,老總說了算,她支吾着“哦”了一聲,取回文件準備告辭卻被凌雲叫住了,“三天時間,你設計一份方案交過來。”
我?沒聽錯吧,您也太看得起我了,這纔來上班沒幾天,她詫異得瞠目結舌,毫不猶豫一口回絕,“我沒做過方案,我不會”,卻不知這個回答犯了大忌。
“不會請你來做什麼?”
無言以對資本家的冷酷,她呆呆着愣在那裡一言不發,頭腦一片空白,直到凌雲走到她面前,這才發現辦公室裡多了個人,“馮殊,你見過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問他。”介紹完,兩人又用英文交談起來。
此時此刻,樂曦已經完全走神,模模糊糊中好像聽了一段英語聽力,中間插播了幾個手機鈴聲廣告,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她是怎麼走出凌雲辦公室一直捱到下班,都恍恍惚惚的沒有印象了。
“什麼?三天時間!”蘇晨風瞪大眼睛看着疲憊不堪的樂曦,一臉的不相信。
“是啊,不用再跟我強調一次了,今天已經被耳提面命很多遍了,拜託拜託!”樂曦癱倒在牀上,大呼:“神呀,救救我吧!”
“別這樣,打起精神來,天大的事也吃了飯再說。”
“就是,就是”,石頭也跟着安慰起她,“早知道這小子那麼壞,那天真不該手下留情,燙死他活該,公報私仇的傢伙!”
這話說到樂曦心坎裡了,“哼!虧我還心軟,歷史的教訓啊!還有更不爲人知的呢……你們猜他讓我找誰瞭解項目情況?猜不到吧,他的助理馮殊,真鬱悶啊!”
馮殊,何許人也?衆人一頭霧水。
“何許人?”她拔高音度,“那個說我走路不長眼睛者也!一個大部分時間只說英文的人,今天很努力地去聽,也只聽懂了幾個簡單的Sunday、busy之類的詞,嗚嗚嗚,英語我的痛!”
“我看你簡歷英語六級啊,曦曦!”
蘇晨風說得沒錯,她大學一次性過了四六級,可是這代表什麼呢?比別人能說會道些,還是寫文章更甚一籌,其實都不是,最多不過是更善於從四個選項裡選出正確答案、或者作文的模板記得熟一些,再不就是稍稍多了幾分運氣,傳統教育下語言不再是基礎的交際工具,而是帶有功利性的籌碼,拿着證書卻擁有這種尷尬的人豈止她一個,不提也罷,樂曦嘆着氣。
“你不早說,這個星期就跟我一起去吧!”一慣急性子的虎妞慌忙間沒有表達清楚,聽虎子解釋她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每週六、週日都在教堂練習口語,裡面的老師大多是些外國留學生或者外國籍的在華工作人員,利用週末休息時間從事公益活動,免費提供教學服務,只要有興趣都可以參加。
“每週一個話題,然後大家展開討論,氣氛很活躍的,來吧來吧!”虎妞興奮地說。
“哎,下個星期吧,這周要加班,過不過得了關還不知道呢!”
樂曦癡癡地望向窗外的天一廣場,一邊是人頭攢動的大街,一邊是空寂無人的辦公樓,相映成趣應了週末的景,看了一上午資料,依然沒有一點頭緒,苦悶中,手機響了。
“我是虎妞,方案寫得怎麼樣了?”
樂曦眉頭緊鎖,“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
“今天虎子沒空,曦曦你坐車過來吧,我在教堂門口等你,反正你乾坐着也想不出什麼,不如出來放鬆放鬆,等你啊!”沒等她答應就把電話掛斷了,樂曦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對,是時候休息下換換腦子。
“怎麼這麼久,等你半天”,虎妞熱情地拉着她的手,“快進來吧,今天不是上次的外教,換了個老師Lynk,英語說得超棒!”
走進教室,Lynk剛在黑板上寫完這堂課要討論的話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樂曦再次感受了命運的不可捉摸,凌雲是Lynk?Lynk就是凌雲?最近真是倒黴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