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邂逅汪子璇, 近兩個月來,凌雲發現樂曦好像又開始有意迴避他,約她出來總是推三阻四搬出一大堆藉口, 這兩天干脆關機, 根本聯繫不上, 一股不安的情緒罩在他心頭, 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翻開了手機, 想看看樂曦有沒有給他回覆,這次還真有一條未讀信息。
“凌總、凌總!”
一旁的馮殊低聲叫了他幾下,見他沒反應, 又碰了碰他的手肘,提示他, 徐一鳴剛剛給出銷售方案的意見, 問他覺得怎麼樣, 凌雲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最重要的環節分了神,連忙道歉並請他們把意見匯攏, 三日後一併反饋給他,到時候再議。會議提前結束,凌雲向馮殊交代完相關事宜,就馬不停蹄地往醫院趕,他了解程晟, 不是特別重要的事, 不會這麼急着找他。
“上次在你家見到的, 那個淋了雨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剛見面, 程晟就把凌雲問蒙了, 凌雲不解地看着他,程晟故意擺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我是說,如果不是的話,那這事就和你無關了。”
“可不可以不要賣關子,她到底怎麼了?”凌雲哪裡受得了這種煎熬,簡直心急如焚。凌雲這一着急,程晟也不敢開玩笑了,他發現,一貫冷靜理智的老同學,每次只要跟這個女孩扯上關係,就怎麼也冷靜不下來。於是,把當日下午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
那會他正好坐班,經過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一個神情疲憊的女孩,坐在過道的長凳上,他覺得有幾分面熟,好像是上次在凌雲家見過,聽他們叫她樂曦,但又不是很確定,便上前問她,是不是凌雲女朋友,她說不是;再問她認不認識這個人,她又說認識,女孩似乎不太願意說話,程晟也就沒多問。後來,回到辦公室,護士拿病人的病歷過來,他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原來生病的是樂曦的父親,最近頸部淋巴結突然腫大,在醫院打了一個星期的消炎針,效果不明顯,醫生惟恐是惡性腫瘤,所以剛剛給他做了個活檢,要進一步確認病情,方便以後治療。
“什麼時候能出結果?惡性腫瘤的可能性大嗎?”凌雲開始焦慮起來,怪不得樂曦這段時間怪怪的,發生這麼大事都不跟他說,把他當什麼人、置他於何地啊!他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立馬出現在她面前,把她狠狠地訓斥一番,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樣。
“明天吧,至於可能性嘛,現在還不好說,要看了化驗單才知道……”程晟就着話題,把自己對這類病情所瞭解到的情況,大致給凌雲灌輸了一遍,連帶着把樂父病房的地址也告訴了他,讓他別太擔心好好安慰安慰樂曦,事情並沒有想象中可怕,無論結果怎樣都要樂觀面對的。
醫院總是人滿爲患,從來不缺生意,哪怕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時間,取藥窗口仍然排起了長龍。凌雲從人羣裡穿過去,按照程晟說的上到三樓,剛拐入過道,就看見樂曦憔悴的身影,她一個人坐在那裡,手上纏着挎包的肩帶,憂心忡忡地盯着前方的地面,目光呆滯,連凌雲走到她跟前也沒有察覺到,待到他坐下來,她才恍惚覺得身邊多了個人,僅僅往一旁挪了挪,除此亦無任何反應,直到聽到他叫她的名字,確定無疑是在叫她,方纔直起身,擡眸的剎那,正好與近在咫尺的目光對視住,霧氣瞬間迷濛了她的眼睛,凝結成淚珠毫無防備地順着臉頰滑下來,最終落在了凌雲心裡。
一雙大而有力的雙手護住她嬌小的身體,任由她在自己的肩頭哭泣,“凌總,我怕,我怕我爸爸會有事,怕醫院這鬼地方,怕這羣穿着白衣服的人……”樂曦的哽咽聲讓凌雲之前所有的怒氣,頃刻之間化爲烏有,他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哭聲漸漸止住了,樂曦把身體往後傾了傾,凌雲似有所悟地鬆開了她,心情比剛得知消息那一刻冷靜不少,他耐心地問她:“爲什麼這麼大的事不告訴我?爲什麼電話關機?”
樂曦把嘴一撇,從包裡掏出手機,拿給他看,委屈地說:“早就沒電了,充電器在家,根本沒時間回去拿。”
“你可以隨便找個公用電話打給我啊!”
自知理虧,樂曦把聲音越壓越低,“我、我不記得你的號碼,都存手機裡了……”
算是個理由吧,凌雲無聲地嘆着氣,看着眼睛哭得紅紅的樂曦,眼眶浮腫,還頂着厚厚的黑眼圈,他還能說什麼呢?只好把所有的抱怨都咽回肚子裡,真是拿她沒辦法!
凌雲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快6點了,“你吃了嗎?”其實他知道樂曦肯定沒吃過東西。
果不其然,樂曦搖搖頭說她不餓,不想吃東西,任他再怎麼勸也聽不進去,她的心情他是理解的,當年他也經歷過同樣的等待,但是他絕不允許樂曦再繼續折磨自己的身體,他一把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命令道:“走!吃飯去,吃完再來。”
樂曦哪肯聽話,執拗地甩開了他,就是不去,推來推去,樂曦的眼眶又開始紅了,他只得耐着性子給她講道理,不吃東西怎麼撐得住,就算自己不吃,爸爸媽媽也要吃!這次的勸慰似乎奏效了,樂曦沒那麼堅持,她進病房和母親打了聲招呼,就隨凌雲出去了。他們就近找了家小飯館,隨意點了幾個家常菜,菜一上桌,凌雲就毫不客氣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樂曦瞥了他一眼,也放肆地狼吞虎嚥,一天沒吃東西怎麼可能不餓。
看着樂曦吃得津津有味,凌雲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讓樂曦覺得特別不好意思,啥形象都沒了,凌雲倒不這麼認爲,看多了商場上虛僞的面孔,這樣的真性情才顯得彌足珍貴。見吃得差不多了,他藉故出去了一趟,這下樂曦更是放開了,等他再回來時,桌上的菜已經一掃而空。
“夠嗎?”
樂曦靦腆地點了下頭,凌雲正好趁飯後之餘,把程晟給他分析的情況轉述給她聽,循序漸進地問,“爸爸淋巴結腫大的地方有壓痛感對嗎?”“他沒有發燒跡象是不是?”……樂曦一連“嗯”了幾聲,那就對了,就現在的臨牀症狀來看,惡性腫瘤的機率大大減少,讓她直管放心吧!程晟跟他多年同學,他的醫術信得過。聽完這番講解,樂曦心裡踏實了不少,心情一下舒緩了很多。
凌雲見狀,馬上從口袋裡拿了早已準備好的小物什遞到她手裡。
樂曦攤開來一看,是一條手機鏈,上面串個幾個水晶數字——“99456838”,她想起了剛纔從醫院出來時,經過的那個小攤位,可是這些數字有什麼特別意義嗎?“這是我的幸運數字,送給你,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你迷信這個?”凌雲詭秘地笑而不答。
十月深秋的海濱城市,雖然白晝溫暖如春,可到了夜間便寒意漸濃了,樂曦剛走出飯館門口,就被一股冷氣擊中,不禁打了個寒顫,晝夜溫差太大,還真是有點不適應。凌雲趕緊把外套脫下來,披到她身上,樂曦起初不肯,凌雲一聲呵斥,“你跟我講風度!”她就沒轍了,只好乖乖地穿上。
走到醫院門口,樂曦停住了腳步,還沒開口,凌雲就搶在了前頭,“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陪你上去吧!”
“不必了,凌總你回去休息吧!”
“你呢?
樂曦遲疑了片刻,還是照直說了:“我今晚不回去,我想在這裡陪他們!”聽她這麼一說,凌雲頭也沒回地徑自上樓去了,剩下樂曦在後面踱着步子,慢慢地跟在他身後,安頓好父母,他們又重新回到那條長凳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幾個鐘頭還好說,但是漫漫長夜,對於一個幾天都沒怎麼閤眼的人來說,要對付過去就沒那麼容易了。到了後半夜,樂曦終於熬不住,迷迷糊糊地依偎在凌雲懷裡睡着了,空氣裡瀰漫着溫熱的氣息,催化了微妙的化學反應,凌雲輕撫她睡得通紅的臉蛋,在上面輕吻了一下,熟睡中的樂曦只當是躺在媽媽的懷抱裡,安全溫暖又舒適,反而將他得抱更緊了。
不知何時,樂曦從夢中驚醒,東方的天空已經泛白了。她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身上蓋着被子還有衣服,這是哪裡?而凌雲……她跳下牀碰了碰他,沒動靜!大概還沒醒,他就這樣睡了一夜?樂曦迅速給他披上外衣,指尖劃過他的雙肩,還透着一股涼意,一陣心痛陡然攫住了樂曦,淚水奪眶而出,濺在凌雲身上,她泣不成聲,卻儘量壓低聲音,邊爲他添牀毯子,邊在心裡默唸着,千萬千萬不能讓他生病啊,不然更對不住他了……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關切的詢問着,“樂曦,怎麼回事?又哭了?”凌雲的問候起了反作用,樂曦越哭越厲害,完全止不住,眼淚嘩嘩地流,心如刀割一樣難受,凌雲努力地站起來,舒展了一下渾身發麻的身體,傾過去抱住哭成淚人兒的樂曦,毯子一滑跌落在地上,給了他小小的提示,他意會了全部內容,連忙把她牢牢固定在胸前,再也沒鬆手,直到程晟推門進來。
“樂曦,昨晚在我辦公室睡得好嗎?你父親的檢驗結果出來了”,程晟沒有把報告直接遞給她,而是先拿給了凌雲,“你們先看看,我馬上過來。”這種轉交方式讓樂曦心裡一驚,難道結果不好?三下兩下抹乾了眼淚,等待最後宣判。凌雲故作鎮定地說了一句,“好,我幫你先看看”,看完之後就交到了樂曦手上。
一份看似不起眼的報告,在外人看來再尋常不過,可對樂曦來講卻有千斤重,它關係到整個家庭的幸福,硬是嚇得她遲遲不敢打開,凌雲在旁邊輕聲地催促道,“看看吧,總是要去面對的!”樂曦這才慢慢閉上雙眼,緩緩地掀開扉頁,眼睛漸漸地虛眯開來,她瞟到了最關鍵的字眼,隨即用力把報告往凌雲身上一甩,喜極而泣地說:“你嚇我!故意嚇我!嗚嗚……”凌雲再次把她攬進懷中,和她分享此刻的喜悅。
又哭又笑,羞不羞!凌雲颳了下她的鼻子,面帶笑意地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慢慢俯下頭,突出其來地吻住了她,太過突然,樂曦完全忘了反應,瞪大眼睛看着他,只是幾秒鐘,凌雲就鬆開了,樂曦張口輕喘着,剛剛還沒完全喘過氣,他又跨前一步,將她擁緊,再度吻上,茫然失措的樂曦終於有了細微的反應,雙手抵在他胸膛想給彼此留點空隙,卻掙脫不開這有力的懷抱,過了一會,她終於放棄了掙扎,垂下手閉上眼睛,迴應着凌雲溫柔而細密的吮吻,凌雲感應到樂曦的迴應,將速度放慢了下來。
過了很久,凌雲才依依不捨的從樂曦的脣上移開,他心疼的捧起樂曦瘦削的小臉,暗啞的嗓音,溫和地說道:“去給媽媽說一聲,別讓她擔心了!”
樂曦出去了好一陣,凌雲還沉浸在剛纔的纏綿中,久久回味,程晟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拍了下他肩膀,“請我喝酒。”
“沒問題。”
“我說的是喜酒”,程晟又補充了一句,凌雲的回答依然是——“沒問題,不過沒那麼快!”
雨過天晴,樂父在家人的細心照料下漸漸康復了,但有樁心事一直懸樂曦心裡,她無數次有意無意經過天一集團,都想進去親自向他說聲謝謝,卻一直鼓不起勇氣,這天下班,她又無意識地逛到了這裡,在樓下徘徊了很久,到底去還是不去呢?她拿不定主意。
“樂曦,找凌總啊!”定睛一看,是馮殊,她趕緊想溜,卻已經被逮住。
“不、不找他”,最失敗的否認就是說話結結巴巴,讓人一眼就看出破綻,但她還是情願做個硬撐下去的傻瓜,“我、我只是路過,隨便看看。”
這樣啊,馮殊眨巴了兩下眼珠子說:“幸好你不是來找他,他今天不在,出去辦事了,我剛送他上車。”哦,樂曦說了聲謝謝,有點失望,悻悻地準備離開。
“誰說我今天不在?”見穿了幫,馮殊立即躲到了一邊偷笑,看着凌雲越來越近的身影,樂曦想起來在醫院的那一幕,紅暈瞬間從她脖頸蔓延到臉上,燒得火一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