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的飛行,航班順利抵達杭城。樂曦想一個人靜靜,便把隨身的行李交與同事,自己則去了機場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她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呷了一口香氣宜人的咖啡,轉頭望向窗外滿目熟悉的風景,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思。大概有三年沒來這裡,會變的都變了,不變的應該始終還在原地駐守着,就彷彿街邊無人問津的行道樹,寒來暑往永遠默默佇立,從來不會在意他是翠綠或者凋零。
“請問,是樂曦小姐嗎?”Waiter打斷了她遊走的思緒,樂曦衝他點點頭。
“有位先生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樂曦接過信封端詳了一陣,再環顧四周,沒有看見認識的人,連忙問Waiter :“那位先生在哪,他說了什麼沒有?”
“他已經走了,什麼也沒說。”
“先生長什麼樣……”剛要開口,Waiter被領班的叫走了。
信封上沒有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地址,只是用黑色簽字筆寫着她的名字,薄薄的,似乎裡面只有一張紙,這年頭用這種傳統方式傳遞信息的還真是少見,樂曦把信封撕開,裡面是一張白紙,上面寫着一行字:清河路13號,蘇晨風!看到這,樂曦驚住了!這個曾經在她生命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這三年裡她非常努力想去淡忘的名字,似乎已經慢慢在記憶裡模糊的名字,勢不可擋的迸了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三年前的車禍他不是已經……怎麼會給她寫信呢?難道?不會、不會,世界是物質的,樂曦每每害怕的時候都會念叨着這句馬克思的名言來減輕心理壓力。可如果不是他,那會是誰冒用他的名字來找她,這個人又有什麼目的呢?
一連串的問號反覆敲打着樂曦,她的第一反應是,要不要打給凌雲?她拿起手機遲疑了一會,最後決定自己去尋找答案。
清河路13號。
樂曦拿着那張條子詢問着來到了清河路,卻沒有找到她要找的13號。
這裡是一片居民區,縱橫兩條公路從前面十字路□□叉穿過,小區內矗立着一棟棟年代久遠的房子,牆壁的水泥幾近剝落,露出紅色的磚塊,房與房之間本就狹窄,加之兩邊住戶不斷往路上堆積雜物,漸漸地變得只能容一人勉強通過的小徑。
“請問,這裡是清河路吧,13號在哪?”樂曦無數次重複這個問題,但被問到的人都是一臉茫然的搖頭,好像這裡從來就沒有13號。眼見耗了大半天的功夫,並無半點收穫,明天還有作者約稿見面會,她決定先到此爲止,正要往回走時,手機響了。
“到了嗎?”早上賭氣出門的,又遲遲沒個信,凌雲非常擔心。
“唔,早就到了。”樂曦沒什麼底氣地回答。
“到了也不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對方埋怨道。
……
呃!她真的忘了,一到就出來逛,連住的地方都沒去看……隱約間,她聽到電話那端無奈地嘆氣聲,下意識地嘟了下嘴巴,這是理虧時跟隨了她多年的小表情。“算了,平安就好”,凌雲趁這會有空趕緊交待兩句,“董事局馬上有個會要開,你早點回去休息,返程提前告訴我,我去接你。”
“哦。”
樂曦做了個鬼臉,剛把電話放進包裡,卻又不識時務的響起,這次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沒有立刻接,因爲很多時候,這種電話都會非常自覺的在鈴聲響起不到10秒鐘自動掛斷,而你哪怕能百度到他的歸屬地,也永遠不知道對方是誰,究竟想幹什麼,這麼想着樂曦也沒有太在意。不料事與願違,鈴聲那端的人似乎堅持一定要聽到她的聲音爲止。
“喂,哪位?”
一個陌生男聲,帶着幾分凌厲與挑釁,“怎麼走到門口都不進去看看嗎?蘇晨風這三個字如今對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了?”
奇怪,他認識蘇晨風?還沒來得及問,那人又說:“轉左第二棟房子,有興趣就進去看看,不奉陪了!”嘟……嘟……嘟……電話的收線了,樂曦重新陷入莫名的緊張。
左邊第二,門上並沒有門牌號,一扇舊式的栓門,正中貼着一張倒掛的福字,上面佈滿了灰塵,好像很久沒人住過了,他說的是這個地方嗎?
“請問有人沒有?”樂曦連着叫了兩聲,沒人答應,舉手推門,咯吱一響門開了,徐一鳴定定地站在門口,像是專門在此等她。
“徐總,您怎麼在這裡?您什麼時候來的杭城?”樂曦表現得十分詫異,反而徐一鳴平靜很多。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吧,樂小姐,哦,不對,應該叫凌太太纔是,我特意在此恭候大駕,幸會幸會!”
樂曦對他的近況知之不詳,她只聽說,此人乃天一集團的元老之一,早在凌雲受聘公司執行總裁前,就有近20年的工齡,按常理,他應該出現在凌雲所說的董事局的會議上,而不是距離公司數千公里之外的杭城。
“您費這麼大週摺請我過來究竟爲了什麼?”樂曦非常不解的看着徐一鳴。
“蘇晨風!凌太太應該記得這個人吧。”
怎麼會不記得呢?過去的幾年裡,那個腦海中不可磨滅的回憶,不都是這三個字填滿的嗎,在她人生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蘇晨風,人如其名,一股晨風般爲她吹散所有陰霾,以至於樂曦每每想起他,總覺得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就好像和煦的陽光,有時偶爾捉迷藏似的躲起來,卻終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她從往事中抽離,忍住了即將滑出眼眶的淚水,對徐一鳴說:“我覺得讓逝者安息,是對他最好的尊重和愛護!您費心了。”
見她頭也不回,一副準備走人的樣子,徐一鳴語出驚人:“如果他還活着呢?”
這怎麼可能,那次車禍的情景,樂曦這輩子也忘不了。當她趕到醫院救護中心的時候,空曠的走道散發的陣陣寒氣,面無表情的醫生無奈地衝她搖了搖手,冰冷的病牀上依然英俊的陽光男孩,只是再也不會圍在她身邊,親切的叫她曦曦,吵着要吃她做的這個那個,再也不會每年生日爲她慶祝,想着心思送各式各樣的禮物哄她開心,也讓樂曦第一次親歷了人世間最殘酷的死別。
“徐總,這個玩笑您未免開大了些!”
樂曦的不滿情緒隨着徐一鳴推開房門的剎那凝固了。蘇晨風,午後的陽光打在那張熟悉的臉上,樂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在同一秒衝進房門卻又放慢了腳步,直到確定無疑就是那張青春洋溢的臉。她吃力地伸出顫抖的手,在他的臉上停留,撫過發端、眉梢再到脣邊,溫暖的呼吸告訴她,他的確還活着,樂曦搖了搖他,沒有反應,握住他的手,反覆叫着他的名字,想再一次奢望與那雙明亮的眸子對視。
“他可能明天就能醒,也許永遠也醒不了!”徐一鳴輕描談寫地一邊說着一邊示意身邊的護工迴避。
“這到底怎麼回事?”樂曦再也沒有耐心聽他繞彎子了。
“想知道事情的原委,還是回去問問凌總吧,你的丈夫凌雲!他最瞭解整個過程。”這是在暗示什麼嗎,樂曦不可置信的搖頭。
“不信?聽聽這個你就明白了!”
徐一鳴按了手機上的一個電話鍵,凌雲磁性的聲音響起:“老徐,小蘇的事情就拜託您處理,不要留任何後患,記住,這件事千萬不能讓樂曦知道,我不想影響他的心情……”
“如果這些還不夠的話,那麼,還有一樣東西你一定沒見過”,他邊說邊抖開了一個大信封,一張張照片從裡面滑落,雪片般在她面前飛舞。樂曦隨意拾起了其中一張,深深地怔住了,在心底竭力的否認,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