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燈!”
樂曦迅速制止了凌雲回家後這一慣性舉動, 循着微弱的手機光亮,摸索着來到桌邊,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溫暖的光暈瀰漫開來, 她衝他神秘地莞爾, “等我一會, 馬上就好!”沒多久, 一頓豐盛的晚餐便呈現在他面前,樂曦給他倒上了一杯紅酒,凌雲接過酒杯, 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
“唔,今天你生日。”樂曦垂下頭, 輕聲地說。
拿着酒杯的手輕顫了一下, 凌雲努力壓下鼻尖漸濃的酸意, 試探着問:“要不要陪我喝一點?”
“不要!我不喝酒。”意識到自己的反常,樂曦壓低了聲音, 吞吞吐吐地解釋,“我、我那個來了。”
聽到這個拙劣的藉口,凌雲笑了,“那個不是月初來嗎?現在都快月底了。”
……
樂曦詫異,“你、你怎麼記得?”
這還用問?“我是你老公, 當然記得。”碰到這種“健忘”又有點小迷糊的老婆, 不用點心可不行。
“哎, 是真的, 不騙你”, 樂曦急了,生怕他不信趕緊補充, “我最近那個不太正常,推遲了。”
凌雲沒和她糾纏下去,而是把她拉坐到自己身上,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那天晚上,是我不對,太沖動了”,現在,她害怕與他身體接觸,大概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撫上她的臉,“對不起,樂曦,委屈你了……”
樂曦別過臉,不再看他,只是使勁地搖頭,不停地念叨着:“沒關係,沒關係!”她是他的妻子,況且,她那會何嘗不是頭腦一片混亂呢!唯恐不爭氣的眼淚會破堤而出,她決定對盤子裡的牛肉下手,切了一小塊,放進他嘴裡,“試試看,味道怎麼樣?”
凌雲咀嚼着,臉上露出讚揚的神情。樂曦抓抓腦袋,思索着找別的話說,“你有什麼願望嗎?”
“是不是有的話,你會幫我實現?”凌雲反問道。
這下把樂曦難住了,她有自知之明,對方思維活躍實力強勁,她不敢輕易許諾,“如果……”
“如果在你能力範圍內的,是不是可以?”來不及思考,樂曦勉強點了點頭。
這樣的畫面不禁讓凌雲想起,她第一次給他過生日的情景,那是他三十多年人生裡最快樂的一天,他之前不曾奢望過的一切,在那個一直被他忽略的日子裡逐一實現,轉眼他們在一起已經一年了。一年的相守,對於他這個在感情世界裡越來越貪婪的人來說,顯然遠遠不夠,既然樂曦開了頭,他就不允許她半途而廢,所以,他對上她的眼神,堅定地希望,“有生之年裡,我每年的生日,你都能在我身邊。”
樂曦緊閉雙眼,垂下的睫毛微微抖動。下一秒,她伸手抱住了他,任憑心中波濤翻涌,想開口卻是如梗在喉,直到凌雲反手將她回抱,把這種親暱的表現視爲她同意了,她方纔艱難地“嗯”了一聲。
入夜,樂曦聽着枕邊起伏的呼吸,滿腦子全是他們剛纔的對話,攪得她心緒不寧。她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打算去陽臺走走,不想還是驚動了他。
“不舒服嗎?”
凌雲把她擁入懷中,手熟練地覆上她柔軟的小腹,輕輕摩挲,他是以爲她生理痛,想讓她舒緩些才這麼做的吧。樂曦陡覺心酸難耐,淚水迸發而出,豆大一顆滴落在他身上,他怎麼勸也勸不住,因爲樂曦說,讓她放肆地哭一次,憋着太難受了,凌雲只當她是最近受了委屈,沒有多言,由着她去吧。
第二天,凌雲醒的時候,身邊的位子已經空了,他走出房間,看到的是他的太太爲他準備好了早飯,正等着他享用,剛從心底冒出的那股小小的失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坐到了她旁邊,邊吃邊安排:“等會我先送你上班,再回公司。”
“不用了”,她停下吃東西的動作淡淡地說:“我約了人做採訪,不去雜誌社,你不順路。”
“不順路就不能送送你?”
“真的不用了。”樂曦記得他昨天說過,今早國外專家們會過來對主題樂園項目的合作進行洽談,他必須提前到場,兜來兜去會來不及的。凌雲看了看錶,沒有堅持,他三下兩下喝完牛奶,清好東西準備出門,卻被樂曦叫住。
“等等。”
有什麼不妥嗎?凌雲看着她幫自己整了整衣服和領帶,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突然上前抱緊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額頭,“捨不得?”
“嗯,兩個月沒見你了,也不知道……”
“傻瓜”,凌雲摸着她毛茸茸的腦袋,“我又不是不回來。”
話音未落,樂曦立即用手捂住他嘴巴,“不許瞎說。”隨後,溫潤的脣取代了那隻手,在他脣上落下深深一吻,“路上小心!”凌雲點點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慢慢鬆開她,轉身離開。樂曦紅着眼眶,目送他走進電梯,從來沒有此刻般希望電梯門能慢點合上,讓她再多看他一眼,默默地道一聲再見。
樂曦的反常凌雲不是沒有察覺,但他只認定這是他們短暫分開的後遺症,過段時間自然會痊癒,因此並沒有特別在意。等他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看到那封信時,他才意識到一場真正意義的離別竟悄然來臨。樂曦在信上說——
凌雲:
當我知道蘇晨風還活着,又親眼目睹徐一鳴給我的證據時,我確實迷失過一陣。我惱過你瞞着我,什麼事都不告訴我,但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從未懷疑過你,雖然我自己也說不出原因,卻就是相信你不會做那種事。
我以爲等大家冷靜了,可以像從前一樣相安無事的過日子,可沒想到無意中讓我發現了真相。
那次在醫院玩他的手機,偶然聽到了裡面有段錄音,居然是車禍當日肇事者之間的對話,這不知道是不是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儘管她不是蓄意,可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一個背棄的事實,畢竟她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遵循的價值觀,彷彿一夜之間徹底顛覆,太多事積壓在心裡,我透不過氣,所以,我決定離開寧城,一個人出去散散心。
對不起,沒有跟你說一聲就走了,我最怕離別你知道的,呵呵。不要來找我也不要擔心我,我保證我會好好的,你也別隻顧着工作,要照顧好自己,天冷了記得添衣服,生病了別硬撐着,一定要吃藥,還有就是搬回來住吧,這裡是我們的家。另外,那個主題樂園的項目,我聽馮殊說過,是件對孩子們來說非常有意義的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明年這個時候我爭取回來,和你一起慶祝它的開工。
至於蘇晨風的手機,我已經交給了他的父親,他們最有權力決定該怎麼處理。除此,我自私地在你的電腦裡也拷貝了一份,因爲範伯伯告訴了我你和徐一鳴的事,我不想他再有機會傷害你,這段與他有關聯的錄音,應該在關鍵的時候幫得到你,其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懂的,珍重,再見!59,962464。
凌雲打開電腦上的錄音文件,隨即明瞭了一切。但這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他在乎的是,樂曦到底去了哪裡。接下來的幾天,他發瘋似的把能想到的,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例如她同事家、同學家,月湖鎮老家……統統找了一遍,一無所獲。一個人存心躲起來,便不會讓你輕易找着。
這期間,凌楓專程回過一次國,她勸他,樂曦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既然說了明年要回,就一定會回來,她想單獨靜靜,就給她點時間;樂曦的父親也安慰他,說女兒打過電話,告訴他們,她平安到達了目的地,已在朋友那裡安頓好了,等修完傳播學課程就回,大概要一年左右,唯獨具體地點,她沒有透露。
這些話,凌雲後來在海邊坐了一整夜,漸漸想通了。第二天,他便把公司行李搬回了家,恢復以往單身生活,他把所有精力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樂曦不是說一年嗎,那就邊找邊等,忙起來時間最容易打發,一年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於是,不難想象,在他的帶領下,天一上下士氣高漲,形勢一片大好。其中,今年最大的主題樂園項目更是捷報頻傳,七個月後,終於迎來了開工前最後一次籌備會,大家紛紛就其細節問題暢所欲言,希望集衆人智慧,做到盡善盡美。
就在第三位代表呈上書面材料,正欲發言之際,凌雲感覺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他瞥了眼來電顯,是美國的號碼,這個時候是紐約的深夜,誰會找他呢?凌楓很少晚上給他電話。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接了,然後,對與會人員非常歉意地說,家裡出了事,他馬上得走,今天的會議由另外一位負責人主持,他的秘書馮殊會將所有意見收集起來反饋給他,絕不影響正常開工。說完,他火速地趕往機場乘坐最快的航班飛往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