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二樓的觀星臺靠着海邊,紗帳輕垂,炭火旺盛,倒也不怎麼冷。
落座之時,我才發現這雙久不行路的腿腳痠脹不已。
葉璟屏退了暗衛,就連加茉衣也不知去了哪處,只留下我一人伺候。
“點燈禮快開始了,倒些酒水吧。”葉璟指了指溫在火盆上的小瓷瓶。
我嗯了一嗯,毛手毛腳的伸手去取,卻被炭火滾得發燙的爐壁燙得起了水泡。
葉璟微無可微地嘆了口氣,親自起身撈出溫在水裡的瓷瓶,給自己斟了一杯,卻不喝,反而望着我,似乎有話要說。
“小石頭,膳房的廚子說你四日未進食了。怎麼,該不會是思念阿羅寨的同伴吧?”
我一愣,垂了手道:“世子爲何這樣問?奴才每日都吃得很好,並未如大師傅說的那般四日未進食。”
葉璟牽動嘴角笑了一笑,斜睨着我,問道:“那你說說前日晚膳都吃了些什麼?”
“呃……”我緊張得吞了口唾沫,抱着試一試的心勉強猜道:“奴才記性不好,前日晚膳好像吃的是白蘿蔔丸和白蘿蔔豬骨粥?”
葉璟放下酒盞,說道:“前日早膳吃的蘿蔔包子,午膳是小鹹菜配白蘿蔔豬骨粥,晚膳吃的卻不是白蘿蔔。”
我一驚:“竟然不是白蘿蔔?”
葉璟又笑:“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晚上還是白蘿蔔,卻是煎炸的蘿蔔絲餅和水鴨燉蘿蔔。”
自知穿幫,我刻意拍手曲意逢迎地稱讚道:“世子人老心不老,好記性!好記性!”
葉璟道:“小石頭,莫要再奉承。落星宮人人都食蘿蔔宴,你竟敢不從!說吧,是想離宮還是接受懲罰?”
我嚇得夠嗆,噗通跪下:“求世子不要攆小石頭走,小石頭今後一定好好吃蘿蔔!再也不敢違抗世子任何旨意!”
頭頂傳來葉璟的聲音:“你當真不願離開我身邊?”
我低着頭答得斬釘截鐵:“是!”
半晌,葉璟又道:“手伸出來。”
我愣了一愣,仍是垂着腦袋,不明就裡的擡起右胳膊。卻不想手腕一涼,一隻玉鐲套上腕間。我不動聲色地眯眼瞅了瞅,半透明的質地,油潤亮澤。玉石本身雖看上去價值連城,製作工藝卻不像出自匠人之手,倒似是個刀工拙劣的小徒弟練手之物。
我的心內急跳着,慌亂地要褪下鐲子:“世子這是何意?小石頭受不起!”
葉璟伸手按住我的手,目光幽遠,聲音平和:“在我身死之前,若不想被遣走便戴着。不會太久的,等我死了,這鐲子是賣掉還是扔掉,都隨你的便。”
我愣住,緩緩擡眼望着他,正巧撞進他回首望我的眸子裡。四目交接之時,我猛然收回了手。
霎時,街市與海邊皆傳來陣陣驚叫與歡呼。我循聲望去,卻見亮如星子的花燈一半浮於海面,一半漂於天邊,閃爍着,搖曳着,點亮即墨的夜空。
我不禁走到圍廊邊呆看着這一幕盛景。
“即墨的古話裡說,除夕之夜,天上星塵隕落凡間之時,若能得以地上星的呼應,便可將豐年之願、團圓之願上達天聽。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卻是年年效法而行。”
我心中一動,回身只見葉璟掌心託着方纔那隻石榴紅的銀蓮花燈,暗含了掌風,輕輕將其送入起伏的海面。
“世子的花燈上寫了些什麼?”
葉璟望着遠處一片斑斕,說道:“唯願再見夜景中的星塵。”
夜景中的星塵……葉璟的……星塵。
我低下頭。
驀然,他擁住我,那熟悉的氣息再次將我縈繞。
“現在看來,即墨的古話所說非虛,我的願望實現了。”
我回過身望着他,不準備落淚的眼角卻浸滿溼意:“你早就認出我了,是嗎?”
葉璟注視着我,眸色比那星子更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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