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夜守在牀前,不敢懈怠,我詢問過太醫,綜合他之前脾氣怪異的種種,太醫卻只道是因爲國事繁忙,壓力太大,血氣紊亂導致的。
我不通醫術,但也覺得不會是壓力太大而導致的,總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卻又抓不到線索。慶幸的是,涼唸的身體漸漸恢復了。
當他朦朧睜眼的那一瞬,我喜極而泣,撲到他懷中哽咽,“你這個蠢貨,心眼怎麼那麼小!你要是死了,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依舊虛弱,撫着我的發,輕聲道:“不是你的錯,是我身體不爭氣,別難過了。”
我喂他喝了藥膳,他漸漸恢復些氣力和精神,他倚坐在牀上,問道:“我睡了幾天?”
“兩天一夜,朝事暫由太后處理,你還是好好歇歇,別管那麼多了。”我用蘸了溫水的帕子給他擦臉擦手,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我着實心疼。
他擡手指尖撫過我的眉眼,眉心微蹙,“你這兩天定沒有好好休息吧,面色很不好。”
我驀然想起自己似乎兩天都沒好好梳洗了,蓬頭垢面,眼下烏青,面容憔悴,一定很醜,我尷尬的別開臉,“我去洗漱一下。”剛站起身,便被他拉住手。
“洗什麼洗,陪我睡一會兒……”他柔聲道。我回過頭,猶豫了一下,道:“你自己好好睡吧,我睡着了容易踢被子攪得你不安生。”
他聽了,直起腰身,拉我湊近他,“沒關係,熹兒,沒你在身邊我睡得更不安穩。”他目光懇求的看着我,讓我無法拒絕,抿了脣笑着解了外裳爬上牀,他臉上浮起笑容,乖順的躺下,我正要抱住他的腰身,卻聽到外間的宮人通報,古蘭公主求見。
我頓時冷了臉,這蕭凝可真心急啊,涼念身體剛好,她就來坦白,生怕我先發制人嗎?若涼念再受刺激……不等涼念決定是否讓她進來,我便揚聲道:“皇上身體不適,誰也不見!”
外面便安靜了下來。
我臉上的厭惡的神情還未來得及掩下,涼念便將我拉入懷中,含着笑意看我,“好大的醋味……”
我一怔,白了他一眼,“怎麼,你還想見她?那好,我去把她喊回來。”我剛動了兩下,他便笑着將我禁錮住,不由分說的吻我的脣,緊緊的抱着我,撒嬌一般輕聲道:“好熹兒,我就喜歡你吃醋的樣子。”
我臉上一熱,低聲嗔罵道:“我纔沒吃醋……”
他雙手在我身上游移,輕輕挑開中衣衣襟,吻過我的頸,低聲道:“熹兒……”他輕輕喘息,欺身壓到我身上,我臉紅且心跳加快,驀然想起鳳陽宮那晚看到的情景,心裡一沉,卻又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
我雙手抵在他胸膛,低聲道:“念兒你說過……會等到成親那晚的。”
他聲音低啞含笑道:“我記得,熹兒,現在暫時不動你,成親後,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他鬧了一會兒便側身躺到一邊,環着我的腰身閉目假寐。
我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念兒,那種事……是不是隻能在成親後做?”
“嗯,如果提前做了,倒也沒什麼,不過,萬一男方變卦,或出了什麼事,吃虧的一定是女方,而且,這種事萬一被公之於衆,受到辱罵的只是女方,所以,一般爲了女子的名節考慮,還是成親後爲此事比較好。”涼念溫柔的撫着我的發,仔細的解釋給我聽。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他依舊閉着眼睛,神情慵懶,我沉默片刻,問道:“若是……一個女子,她有了婚約,卻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並且,兩人做了那些事,可以得到原諒嗎?”
涼唸的手微微一頓,他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思索,半晌,睜開眼,斟酌道:“兩個人只有真心相愛,並且愛得極深,纔會想更加靠近彼此,與彼此融爲一體,他們的愛情可以原諒,但是,他們如此作爲,卻分明是不尊重女子的未婚夫,若按大涼律例,這兩人最輕也要受五十鞭並且遊行示衆。”
我無意識的握緊了手,沉默不語,涼念捏了捏我的臉,低聲問道:“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
我搖頭,閉上眼睛,輕聲道:“沒事。”
事實證明,我還是低估了蕭凝的受寵程度,古蘭皇帝蕭何和皇后窮香只有這一個女兒,那是拿命來疼的,我不知道蕭凝用了什麼手段,居然真的說動了蕭何,沒過幾天,古蘭皇帝的親筆書信便被加急送到了涼念手中。
彼時他正與我對弈,茗新手捧一卷明黃錦帛恭敬的遞給涼念,“陛下,古蘭使者送來睿帝親筆書信。”
我頓時繃住了神經,擡頭望去,涼念也有些驚訝,放下手中的棋子,接了過來,展開一看,我努力瞟了一眼,只看到十幾行字跡,只有十幾行,可涼念卻看了許久,神情幾度變化,最終趨於靜默。
我忍不住問:“怎麼了?”
他擡頭看我良久,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我,有那麼一瞬間,我有種心虛的感覺。
他似笑非笑,“熹兒,原來,我便是那女子的未婚夫。”
我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此事,蕭凝這個小賤人……
“熹兒,你早就知道了此事,是嗎?”涼念看起來,並不動怒,隨手擡了杯盞飲了口茶,我看着他微垂的眼簾,心裡有些微微的忐忑。
“我不敢告訴你,怕你生氣。”我低聲道。
涼念搖了搖頭,輕笑道:“蕭凝公主改嫁他人,在我私心看來,再好不過,只是——她要嫁的人,有些麻煩。”
舜瑛,我眉頭一蹙,據蕭凝所說,他是安王涼巽。
涼念看着我,道:“看樣子,你也知道蕭凝要嫁的人是誰了,涼巽,昭王之子,昭王是我叔父,當年與我父皇爭奪江山,最後莫名暴斃身亡,有人說是我父皇下的手,也有人說,能無聲無息無傷無痕的置人於死地,很有可能是父皇的故友——也就是熹兒你的母親,女帝幫的忙。但不管他是怎麼死的,成王敗寇,我父皇坐上皇位之後,原應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卻又見涼巽年幼,且乖順淳厚,便獨留了他一命,圈禁在鳳陽宮,而鳳陽宮當年住的,是與昭王同日暴斃的昭王生母,柳貴妃。”
我聽的愕然,母親認識的人真不少!一路兜兜轉轉,原來母親與涼唸的父親還是故交,緣分不淺。而舜瑛,確實身份悲慘了些,不管他一家人是怎麼死的,他這麼多年一個人如同囚徒般生活在鳳陽宮,無人問津、無人關懷,豈不是比我、比涼念還可憐?
“睿帝的意思,大概爲,兩國盟約不變,並且以後涼國都不用向古蘭進貢,以此來請求取消蕭凝與我的婚約,改指爲安王涼巽。”涼念倚坐在榻上,神情並不輕鬆。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心,有些不悅,丟了棋子,隨口道:“既然是請求,那你也可以不同意,堅持娶蕭凝爲後好了,即便是睿帝,他也不能無理取鬧。”
他睜開眼,望向我,無奈的勾了脣角,起身坐到我身側,攬着我的肩頭,柔聲道:“又犯傻了?醋性越來越大了……”
我悶悶不悅的推開他,“有什麼好吃醋的!你母后給你安排了後宮三千佳麗,我若每遇見一個都要吃醋,還不把我酸死?既然蕭凝改嫁別人你不高興,那你就娶她爲後好了!我沒意見!”
他笑出了聲,“都氣成這樣了,還沒意見?後宮的那些女子自打進宮來這半個多月,你可瞧見我多看她們一眼?我天天下了朝就回來陪你,哪有閒工夫搭理她們?莫說蕭凝她如今已非完璧之身,她就算長得跟天仙一樣,我也只要熹兒你一個,她改嫁我不是不高興,而是憂慮涼巽去留。”
我斜目瞄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雖是什麼也沒說,但心裡,的的確確如同浸了蜜一般,半推半就任他攬我入懷。
“既然是古蘭長公主下嫁,那麼,是絕對不可能再繼續軟禁涼巽,務必要恢復他的王爺身份,這點,睿帝已經委婉在書信中提到,可若要放了涼巽……我就怕,是放了一頭笑面虎歸山。”他再次蹙起了眉,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笑面虎?我忍不住輕笑一聲,“頂多是笑面狐狸吧?有腦子,但是沒有獠牙,有何懼之?你若能將其收爲己用,必爲左膀右臂。”
涼念低頭看我,“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便簡潔坦白,“無意中溜進去過一次,結識了他,後來,無聊的時候會找他下棋喝茶,與他對話,感覺這個人很有遠見,而且,性格溫和,處事從容,他應該不會做大逆不道的事吧。”
涼念沉默半晌,道:“以後還是不要去了,此人深不可測。”
我微訝的擡頭看涼念,斂去純澈撒嬌裝萌的表情,他眼底浮動的暗光讓人捉摸不透,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涼念就像是披着兔皮的腹黑小狼。
我看着他,認真道:“你也深不可測。”
他眉毛一擡,望向我,彎脣而笑,臉上浮起戲弄輕佻的神色,“現在才知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