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玉當下心裡就咯噔一聲，還沒來得及做點反應，自家姑娘便把她用力往前一拉，躲在了她的身後。
猶能感覺到她被嚇得渾身發抖。
本是想出聲安慰，身後那人先帶着哭腔道：“碟玉，真的有老鼠，我看到了，就在梨花木深閣子邊上的那個角落……”話斷斷續續的還沒說完，驚覺那人渾身一顫，尖着聲音道：“你看，你看，它動了，它動了。”
說起老鼠，可謂是女子的天敵，雖只是小小的一隻，活動起來卻是靈活無比，長得又是尖嘴猴腮的，模樣兒就長得很猥瑣。又是偷吃這偷吃那的，到處亂躥，全身無處不髒。
不僅是閨閣小姐，就連丫鬟都是唯恐不及。
碟玉本身也是怕老鼠的，被自家姑娘如此嚷着，不免頭皮發麻，只得硬着頭皮看向自家姑娘說的那處地方，心中直祈禱只是看錯了而已。
卻不想，眼風剛剛掠過，一個小小的影子嗖地一下從眼皮底下直躥梨花木閣子的底下，耳邊又是一聲尖叫，也把她嚇得直打囉嗦。
“兩隻，竟有兩隻老鼠！”
碟玉這次是親耳所見，嚇得六神無主，反應過來之後，纔想起要快些把自家姑娘給帶到外面去纔好，忙護着她往後退，顫着嗓子道：“姑娘，我們先躲到外面去，再叫些丫鬟婆子進來幫着收拾……”
腳下的步子方纔挪了一兩步，一道黑影忽地從她們的腳步躥過，嚇得主僕二人抱在一起，連連尖叫，僵着身子立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
碟玉還尚存着一絲理智，不敢再看向自己的腳下，只閉着眼睛朝外喊，“來人啊，快來人啊，屋裡有老鼠！快些進來幫忙……”
蘇念晴則是被嚇得已經沒了魂，只管嗚咽着把一張小臉死死地埋在碟玉的懷裡。
這會兒。外頭的丫鬟婆聽到了碟玉的呼喊。怕的，不怕的，全都扔下了手中的活兒。嘩啦啦擁過來了一羣。
有要看老鼠的，也有是真的要幫助出力的。
可是一見屋子裡頭忽地躥過去的黑影，以及伴隨着的吱吱聲，又硬生生把腳步都頓在門口。不敢上前來。
門口堵着一堆驚疑的目光，自也少不了竊竊私語。
“嗬。竟真的是有老鼠！看那個頭大的……”
“天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鼠。”
“這老鼠咬人不？”
“……”
一羣人圍在門口，你推我搡的，竟沒人敢踏進屋裡來。急得碟玉眸中都長出了紅絲，“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些進來幫忙！”
她在說這話的同時，外頭有一道影子已經撥開了層層人羣。一鼓作氣衝了進來，口中急道：“姑娘。綠枝來了，姑娘千萬別怕。”
蘇念晴本是閉着眼發抖，平日裡一聽就生厭的聲音，這會兒在她的耳裡卻是顯得分外動聽。
她張開了眸子，正好見到綠枝一臉焦急地朝她奔了過來，這番舉動，無疑是雪中送炭。
她含着一汪眼淚朝她喊道：“綠枝，你來得正好，有老鼠，那邊有老鼠！你快去幫我把它們都抓住！”
綠枝應了一聲，卻是上前先把被嚇得已經花容失色的蘇念晴給扶了扶，蘇念晴已亂了心智；只知道綠枝這會兒出現，讓她放了不少心。
她腦子裡還一片空白之時，又聽得綠枝道：“碟玉姐，您先扶着姑娘到外頭去，省得待會一亂，老鼠到處飛竄的，又嚇着了姑娘。”
碟玉的一張臉已經被嚇得發青，腦海中還盤旋着方纔老鼠從自己跟前躥過去的那幕，明明是腿軟，不敢再亂動，卻又不敢直接挑明，就怕被自家姑娘責罰，她帶着哭腔道：“綠枝，我們先待在這裡如何？萬一老鼠跟着我們也跑出去可怎麼辦？”
綠枝道：“不可，還是快些把姑娘送出去比較穩妥，老鼠若是跑出來，我一定把它攔住。”
碟玉見綠枝堅持，抖着脣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
緊緊拽住她胳膊的蘇念晴已經恢復了些理智，聽聞碟玉這麼一說，即刻就變了臉：“這屋子裡頭有老鼠，我爲何要待在這裡？若是那不長眼的東西爬到身上來，那我還能怎麼活？”
當下就要碟玉護着她到外面去。
碟玉擰不過，被迫着說了事實，“……奴婢，奴婢腿軟，走不動了。”
“你這個廢物！”
蘇念晴忍不住狠狠罵了一聲，那眼神仿若要把碟玉生吞活剝了一般，碟玉一下子眼圈就紅了，僵着身子不敢向前，亦不敢後退，只是下意識地拽緊了手中的絹帕。
蘇念晴忽地把碟玉往前推了一把，碟玉萬萬沒料到自家姑娘會有如此舉動，驚呼了一聲，踉蹌了幾下，正好往前邁了好幾步，堪堪才穩住了身子。
意識到離有老鼠的那個角落近了許多，這才慘白着一張臉，邊尖叫邊捂着了臉，她哭着道：“姑娘，姑娘，奴婢害怕……”
蘇念晴去是恨聲道：“就是要讓你害怕！你身爲我身邊的大丫鬟，卻是因爲怕老鼠而寧願讓我和老鼠待在同一個屋檐下，當真是自私到了極致。”
耳邊的綠枝吱了聲：“姑娘，碟玉姐只是一時被嚇着了……”
話還沒說完，蘇念晴便扭頭打斷，“在這個時候怎能被嚇着？明知道我最恨的就是這些作威作福的小東西！她自是要拼盡全力，護着我退出去的！”
綠枝低了低頭，不再說話。
蘇念晴心中還生着氣，本是想再好好唸叨碟玉一番，不想餘光一閃，角落裡的老鼠又忽地探出了頭，嚇得她又是一聲驚叫，忙拽住綠枝的手失聲道：“……它又出來了，出來了！快快，快些扶我出去！”
綠枝望了望被嚇得連哭都忘了的碟玉，只得先把蘇念晴給扶了出去。
方纔老鼠一出現時，蘇念晴全身都失了力氣一般；待出了屋子，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她又是一番生龍活虎。
瞧見屋外的那羣丫鬟，不免又是咬牙切齒地一頓痛罵：“你們這些廢物，關鍵時刻都派不上用場，沁竹居還留着你們做什麼！區區一隻老鼠，竟嚇得你們連門都不敢進，你們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
說得前面的丫鬟婆子生生被逼退了好幾步。
好容易站出來了兩三個婆子，綠枝一轉身便帶着她們進了屋去，蘇念晴這會兒對她的態度比起之前來，明顯好上了許多，她在身後叮囑：“綠枝，你可要小心着點，萬不可被老鼠給傷了。”
綠枝頓下步子，回了身又是福了福。
等綠枝和幾位婆子消失在她的眼皮底下，蘇念晴這才又覺得後怕，萬一老鼠從屋子裡頭躥出來可怎麼好？
一回頭，見自己站在最前方，忙跑到了後面去，還不忘冷冷道：“現在沒讓你們到裡頭幫着去抓老鼠，現在總該要護好我了吧？”
這話一出口，那些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丫鬟婆子忙擁了上來，把蘇念晴團團圍住。
蘇念晴的臉色這才緩了緩。
雙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原本屬於她的屋子裡頭的一番戰況，只見幾道身影躥來躥去，手中還舉着木棍掃帚，不時有桌椅被碰翻以及茶盞被摔得稀巴爛的聲響，再加上碟玉帶着哭腔的驚叫聲，聽得蘇念晴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忍不住就用力抓着擋在自己面前的丫鬟的一隻胳膊，大着膽子衝着屋子裡的人問道：“綠枝，這老鼠可打死了？”
這話音剛落，耳邊忽地有了一道刺耳的吱吱聲。
隨即，屋子裡便傳出了一道清亮的聲音，“剛剛打死了一隻，快了，姑娘且放寬心。”
蘇念晴一聽，即刻就笑開了臉，“我就知道綠枝是個厲害的。”
綠枝卻沒有再答覆。
又眼巴巴等了會，屋子裡頭再次傳出了淒厲的吱吱慘叫，伴隨着木棍一下一下打在地上的聲音，還有婆子緊張的喃喃自語：“打死你，就不信打不死你……”
蘇念晴忍不住拿眼往裡頭望了望，就看到幾個婆子圍在門檻附近，死命地拿手中的東西往地上敲的模樣，耳邊那尖銳的吱吱聲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樣子，被她們用木棍一連敲打了幾十下的老鼠，這會兒只怕都變成了肉泥。
待幾位婆子停了手中的動作，拿手抹着汗的這當口，綠枝已經把滿臉淚痕的碟玉給扶了出來。
碟玉的在屋子裡頭目睹了滅鼠的血.腥場面，這會兒臉色更是慘白得像張紙，站在自家姑娘跟前之時，還止不住哆嗦，她含着熱淚喚了一聲：“姑娘……”
蘇念晴卻是當沒看到她，經了她的身邊直接挽住了綠枝的手，親熱道：“綠枝，那兩隻老鼠是不是都已經被打死了？”
綠枝應了聲是，又道：“……奴婢已經讓婆子幫着把屋子收拾一番。”
說着話的時候，恰巧有婆子捏着一個帶血的皺紙包從屋裡走了出來，綠枝忙把蘇念晴掩到一旁去，道：“姑娘小心些，裡面包着的是死老鼠。”
蘇念晴聞言，忙皺着眉捂住鼻子，卻是下意識地往綠枝的身旁又靠了靠。
站在一旁的碟玉看着判若兩人的自家姑娘，心生悲慼。
還來不及傷懷，又見少女彎着眉眼對着仍是一臉老實相的綠枝道：“綠枝這次立了大功，我自不會虧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