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將將踏進了沁竹居,便聽到了輕輕的抽泣聲;心中也知定是自家女兒在傷心哭泣,腳步便越發急促。
待進了屋裡,她便是伸着脖子心焦地往裡探,想看看心心念唸的女兒到底是何情況。
倚在寧嬤嬤身旁的少女蒙着面紗,只露出一雙眸子,而那雙眸子此刻飽含着淚水,又紅腫,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肯定是沒少哭的。
劉姨娘看得一顆心霍地揪緊,趕忙小跑着過去,急切喚道:“晴姐兒……”
蘇念語一看到那眉目間滿滿都是着急的劉姨娘,不覺間,心裡頭委屈爆棚,這兩日都快流乾的淚水又像泉水一般源源不斷冒了出來,她甚至來不及爲自己抹把淚,便朦朧着一雙眸子看着自己最親密的人朝自己撲了過來。
她泣不成聲,“姨娘……”僅是喚了一聲,嘩啦啦地滾着淚花。
劉姨娘看着自家女兒這傷心欲絕的模樣,心疼到了骨子裡,一屁股在牀榻邊坐下,便把毫無生氣的她扶了扶,又拿眼細細端詳了她一遍,只覺得心中堵了好大的一口氣。
原本嬌滴滴的女兒,竟憔悴成了這樣。
劉姨娘忍着各種情緒,卻也是紅了眼眶,“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萬萬沒想到自己被請到佛堂的這幾日,西城田莊沒了,自己也形似被軟禁不說,竟連自家的女兒也遭受了這樣的不幸。
劉姨娘越想越生氣,額上的青筋更是跟着一繃一繃的,卻見自己的心頭肉只顧着哭,也只能先跟着緩了緩。想着等她哭個暢快了,再好好盤問一番。
因爲蘇念語流淚流得猛,原本遮醜的面紗很快便溼了兩大塊,劉姨娘看在眼底,心中越發急。便輕搭着蘇念晴的後背,柔聲哄道:“晴姐兒,你且把面紗摘下來罷,如此捂着,更不利傷口的癒合及消退;再者,你成天都在屋裡。左右也不會有別的人看到你的臉,哪需要用面紗遮着?”
蘇念晴一聽,下意識地用手捧住兩邊臉,含着淚水搖着頭,帶着哭腔道:“姨娘。我現在的樣子見不到人的,不能取了面紗下來……”
又似想到了傷心處,猛掉了幾顆淚花。
劉姨娘心知她十分介意,卻也清楚養傷之時蒙着面紗不僅沒好處,保不準還會感染,到那時,花了一張臉就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她也是極想看看面紗之下的情況。不過是顧慮到自家女兒目前的狀態不大好,纔到現在忍着沒提出罷了。
劉姨娘到底是蘇念晴的生母,自家女兒到底怎樣才能聽話。她最是清楚,又是哄又是勸的,半晌後,蘇念晴終是點了頭,慢慢地把面紗摘了下來。
劉姨娘看着一點一點露出的小臉,那邊青一塊。這邊紫一塊的,有些地方還結了疤。心裡又是一陣心疼;又見到原本挺巧的鼻子上包着紗帶,好似傷得重了。又是一陣抑鬱。
蘇念晴心知劉姨娘在打量她,卻是拿了手擋住了嘴,強烈的羞恥心讓她不敢把最難看的地方現了出來。
眼神越發的躲閃。
劉姨娘一看,便知道這次傷得最重的是那張嘴,柳眉一皺,哄着她放下手來,不料,蘇念晴卻是扭捏着不讓。
不由語氣有些重:“我是你母親,還不讓我看不成?”
蘇念晴原本就心情不好,彼時又被自己的生母說了這麼一句,不由激動回道:“我摔壞了兩顆門牙,這下姨娘也滿意了吧?你們個個都巴不得我好,見我如此,定是十分歡喜的吧?姨娘有長姐就夠了,還要我做什麼!”
劉姨娘本是擔心蘇念晴的傷勢才急匆匆趕來看她,哪曾想到被自己放在心頭寵着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言語,不由生了怒氣,瞪圓了雙眸。
又想着她此刻傷痕累累,愣是沒捨得罵。
劉姨娘進了佛堂之後,心中就集聚了不少的怨氣怒氣,這會兒被如此一激,心裡頭更是一片亂騰騰的,又不得發泄,全都積壓在了心口。
一時之間,胸口忍得發疼,就連臉色都變得難看。
寧嬤嬤也沒想到方纔還好好的母女二人爲何在眨眼間便翻了臉,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去扶了劉姨娘,道:“姨娘莫氣,姑娘只是太過傷心,胡亂說話,您……你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劉姨娘卻是甩開了寧嬤嬤的手,往牀畔急走了兩步,蘇念晴以爲她是要上前來拉她或者扯她,一時嚇得往牀內側縮了縮,卻見劉姨娘只是瞪着兩隻眼看她,眸中卻是又受傷又失望。
“晴姐兒,你已經十三歲了,而她也不過
異世暗器之王無彈窗
是長你一歲!你們一同去參加汪府的宴會,回來時你受傷還被人傳謠言,她卻是完好無損,知你受傷極有可能會遷罪到她,她一回來就去老夫人那走了一趟,你以爲沒有她在暗中動了手腳,你又如何會出這麼大的事?你何時纔會有她那般的玲瓏心思?是不是因爲我在你身邊,把你護得太緊了,凡事都幫你想好安排好,還一步一步幫你掃清了前進道路上的絆子,這才讓你少了謀事的心思……你到底何時纔會長大!”
劉姨娘的樣子有些可怖,蘇念晴嚇得不輕,下意識尋找起了身邊的可靠之人:“寧嬤嬤……”
見寧嬤嬤要靠近,劉姨娘陰惻惻地掃了她一眼,她即刻定住,不敢逆了劉姨娘的意思;又不忍看到小祖宗眼含祈求的眼神,不由哀求道:“劉姨娘,姑娘年紀還小,故不懂事了些,您若嚇着了她……”
豈料,劉姨娘冷冰冰地打斷,“十三歲還小?看來,我方纔說的那番話,寧嬤嬤倒是沒聽進去的。我現在說教她,不過是想讓她能醒一醒,別再做那些糊塗事!”
寧嬤嬤訥訥地想解釋,卻在劉姨娘冰冷的眼神中住了嘴。
牀榻上受了驚嚇的蘇念晴卻在這時嗚嗚哭了起來。
劉姨娘似是被這哭聲驚醒,眸中濃濃的怒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動了動嘴脣似是要安慰她,到最後卻鐵了心不說話,只拿眼瞟了寧嬤嬤一眼。
寧嬤嬤忙替了她過去安慰,關切道:“姑娘,您莫要再哭了,劉姨娘說這些話是爲您好的……”
豈料,蘇念晴擡起了一臉淚痕,道:“我知道是爲我好,可是您知道外頭是如何傳我的嗎?說我只是個庶女,還是被姨娘教養成人的,這次宴會上可沒少被笑話,您可知我受了多少侮辱……又怎會知道我心裡的苦!”
又拿眼看了看已經僵住的劉姨娘,恨恨道:“您總說我不懂事,是,我不懂事,可是我的庶女身份是我所能決定的嗎?您只會怪我!可您不知道我淪爲大家笑柄的時候,我有多屈辱!”
劉姨娘似愣了,半晌沒動,蘇念晴一說完,卻是恨恨地躺了下去,還拿被子從頭蒙了個嚴嚴實實,絲毫不理還杵在牀邊的劉姨娘。
寧嬤嬤倒是急了,看看這又看看那,實在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卻不想,劉姨娘立起身子,鐵青着一張臉走了。
寧嬤嬤一看不好,忙也起了身跟着追了過去,急得兩道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劉姨娘,您千萬別生姑娘的氣,姑娘也是在氣頭上,庶女又怎麼了……”
庶女兩個字一出口,寧嬤嬤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如今,姑娘和劉姨娘吵得如此厲害,不就是因爲庶女這個身份嗎?
她真是缺心眼,竟在這個時刻還提這事!
真想改口說事,劉姨娘卻已經把她說的話聽在了耳裡,步子頓了頓,拿眼狠狠地瞪了寧嬤嬤一眼,嚇得寧嬤嬤臉色一白,不敢再說下去,更是不敢跟上去。
劉姨娘眼巴巴地來了沁竹居,卻是帶着一肚子氣走了。
寧嬤嬤扶着門,嘆着氣,又是憂又是愁。
守在外頭的碟玉和琉璃不知方纔都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知道里頭鬧得並不愉快,面色沉重地看着劉姨娘怒氣衝衝離去的身影,小聲問:“寧嬤嬤,劉姨娘和姑娘到底怎麼了?這一碰面怎會如此?”
寧嬤嬤卻是不知要從何說起,真要讓她來說誰對誰錯,她也拿不準,便喝道:“主子間的事是你們能胡亂探聽的嗎?”
不肯吐露一句半句的。
又考慮到姑娘此刻心情不好,便讓她們繼續守在外頭,她自己則進了屋,又把門給關了個嚴嚴實實。
甫一轉身,卻見方纔捂在被子底下的少女光着腳站在窗邊,面紗下露出來的那雙眸子往外探着。
寧嬤嬤一下子便明白了,姑娘這是在看劉姨娘是否真的走了。
準是姑娘覺得方纔自己衝撞了劉姨娘,知道自己錯了,想要認個不對。
寧嬤嬤神色一鬆,笑着走了過來。
卻見小祖宗轉過頭來,雙眸望着她:“嬤嬤,劉姨娘是不是真的走了?”
寧嬤嬤點着頭,笑着道:“姑娘,您方纔那樣氣劉姨娘確實不大好,好在您終是想通了,下次劉姨娘若過來了,您就好好認個錯……”
“嬤嬤,我覺得,”寧嬤嬤話還沒說完,那站在窗邊的少女便皺起了眉頭,紅腫的雙眸中不再含有淚花,似有不明眸光在閃動,“姨娘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