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添秀,蘇念語自然是有印象的。
添秀是很早的時候,與柳意及兩名婆子一同從董老夫人的手裡要過來的,在之前要把劉昭羣從蘇府裡趕走的時候,她還曾經讓添秀戴了面具給其送了下了藥的湯水,倒是立了不小的功勞;如今這一轉眼,她竟背叛了她,投靠了劉昭羣。
也無怪乎劉昭羣放話說,她與他之間有個定情玉佩,定是添秀把當時從劉昭羣身上訛來的玉佩交給了他,協助他反咬了她一口。
而如今,曾經得了她不少信任的丫鬟,正帶着她的新主子想把她揪出來……
真得虧了她在梳妝檯這邊的一站才把話聽了全,否則,他們找個由頭進了這屋,她定是要束手就擒的;到時候,她可要如何是好?
她就算是死,也一定不能落在了劉昭羣的手裡!
這般想着,蘇念語趕忙離了窗臺,往屏風之後而去,準備尋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卻在這時,門口處響了一聲,似是有人極快地閃身進來,把蘇念語給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那人卻是在廳中立了好一會,大約是沒看到人,這才趕忙轉移了地方,直接往屏風之後而來。
蘇念語只知道那是個丫鬟,卻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當下就緊張得後退了一步;大抵是那人透過屏風看到了動靜,趕忙小聲詢問道:“是蘇大姑娘嗎?”
蘇念語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外面的那人卻又往下解釋道:“奴婢是汪大姑娘身邊的大丫鬟,您若是蘇大姑娘,還請不要怕。奴婢方纔是跟着我家姑娘去找潘夫人的,走到半路,姑娘不放心您一人在屋裡,遂遣了奴婢回來幫您看門的;卻不想,奴婢剛進了院,便看到左邊的亭廊上走來了兩個人,一直在看着您所在的屋子。奴婢怕是那二人有別的心思,故而纔沒打招呼直接進來了。”
那丫鬟解釋得很是及時,蘇念語總算打消了心中的疑慮,忙在屏風後朝她招了招手。“……你快些進來,我倒是有一個法子。”
而屋外,添秀領着偉岸清俊的劉昭羣急急地拐了個彎,便從左邊的亭廊上走了出來。
正好有院子裡當差的丫鬟經過,忙停下給她福了福身。才笑道:“劉大人怎麼會在這裡?定是過來想陪夫人敘一敘的罷?可夫人如今不在的,方纔說要去找許監察御史,不如奴婢帶您過去尋夫人。”
劉昭羣溫雅地笑了笑,“不必了,我就到屋裡去等着吧,正好我也累了,便坐着歇一歇。”
丫鬟趕忙把人往另一邊的廂房領,卻被劉昭羣喚住,他指了指跟前的屋子,道:“就這間吧。我懶得再走多的路了。”
丫鬟望了望那緊閉的房門,神色有些遲疑,“劉大人所說的這間屋子,方纔是汪大姑娘及夫人在裡頭歇息過的,這剛離開沒一會,並未來得及整理打掃……”
劉昭羣笑道:“無妨,你馬上遣個人過來隨便清理一番便成了。”
話既然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丫鬟自然也沒話說了,忙在前頭帶路;本是伸了手準備把那兩扇門推開,卻不想。門卻從裡頭被拉了開,發出了咯吱的聲響。
倒是把在前面引路的那丫鬟給嚇了一跳。
而正欲從裡頭走出來的丫鬟將將一拉開門,也未曾料到門口立着幾個人,當下也吃了一驚;見到門口的男子氣度不凡。只敢怯怯道:“你們,你們都站在門口做什麼?我……我家姑娘還在屋裡歇息呢。”
劉昭羣自然也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個面生的丫鬟,他皺着眉頭把似乎受到驚嚇的丫鬟看了兩眼,並沒從這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絲與蘇大姑娘有相似的地方;便給身側的添秀一個眼神,而添秀卻只是朝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說這人並不是蘇大姑娘。
劉昭羣的眸色深了深。往屋裡望了一眼,便準備往裡走。
那被嚇愣了的丫鬟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把劉昭羣攔了攔,道:“這位公子萬萬不可,我家姑娘尚在熟睡中,您不能闖進去的;再者,我家表少爺馬上就要過來的,若是被他看到您一個男子要往屋裡衝,也定不會輕饒您的。”
劉昭羣雙眸一眯,犀利問道:“你家姑娘是什麼人?”
丫鬟道:“恕奴婢不能相告,我家姑娘並不喜與人接觸。”
劉昭羣冷哼了一聲,把丫鬟往邊上一推,便把腿跨了進去,擺明是不想再與她多費口舌的;而添秀見那丫鬟還想上前攔人,忙把人給拉住了,徒留那丫鬟焦急地在後面嚷,“這位公子萬萬不可如此做,有損我家姑娘的清譽啊!”
劉昭羣不管這些,自從進了屋子之後,眸底便多了一絲迫切和瘋狂。
待他繞過了屏風,果真便見牀側垂着柔軟的帳簾,而帳簾裡頭的牀上,有條鼓起的人影。
劉昭羣不假思索地走了過去,隔着紗簾站了站,便擡了手,準備把簾子撩起;而牀上原本往裡側睡的人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見牀邊立着個男子,啊的一聲驚叫了起來。
那舉在半空中的手頓了頓,到底是沒再繼續動作。
只因透過那薄薄的紗簾,猶可見躺在牀上的女子只着着白色的,劉昭羣若真的不顧一切把紗簾撩開,那牀上女子的清白就真的要毀在了他的手裡。
可他要的從來都只有一人,若牀上的這人並不是他在找尋的那人,他可擔不起她的清白。
不過是瞬間的一個遲疑,牀上的姑娘大抵是受的刺激過大,竟忽地飛起了一腳,可憐劉昭羣一個堂堂的七尺男兒,竟被踹得差點飛了出去,若不是他腳力好,只怕這會兒已經摔了個四腳沖天。
添秀不曾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一張嘴巴張得大大的,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趕忙上前去把人扶了起來。
劉昭羣被結結實實踹了一腳,一張俊臉頃刻間黑了下來;還沒來得及跟人家好好算算賬,卻不料,牀上的女子率先哭嚎了起來。
但見那女子躲在了被子裡。哭的聲音卻是十分大,“……可憐我一個清白的女子,如今竟被男子闖了閨房,我還有何顏面活下去!我對不起娘和爹爹。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劉昭羣卻是半點沒受影響,當下三步並作兩步就又回了牀側,“你馬上給我穿好下牀來,否則,別怪我上牀去逮你!”
……此情此景還能擱下狠話。劉昭羣是打定主意要弄清牀上女子的身份的。
添秀聞言,卻是眸光閃了閃,道:“大人息怒,不如讓奴婢上前查看也成。”
劉昭羣繃着一張臉把添秀看了看,神色更是多出了一絲懊惱……當真是急糊塗了,竟忘了身邊還有一名合適的幫手。當下便袖子一甩,退開了兩步,示意添秀上前去辨認。
卻在這時,門口處又多出了幾道腳步聲,有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了進來。“咦?我出去的時候門明明是關得好好的,怎麼就去前廳請許監察御史走一趟的功夫,這屋子的門就大敞着?難不成是有人進來了不成?”
這話音一落,馬上就有男子沉穩的聲音響起,“怎麼會?我家表妹最是喜靜的,更何況,她是第一次上潘府來,並不識人的,又會有何人上門來找她說話?”
馬上便有婦人喝道:“怎麼回事?這屋子是給許府的表小姐作休息之用的,爲何會房門大敞!”
門口處的幾個人邊說話。邊作勢往屋裡走。
而這廂,方纔帶領了劉昭羣進屋的那名丫鬟驚恐萬狀地率先從屏風之後跑了出來,直接跪倒在潘夫人的跟前,“夫人饒命。奴婢以爲這屋子裡是無人的。”
潘夫人寒着一張臉,上前就是踹了她一腳,“混賬,這般莽撞,還不得擾了表小姐的靜修!”
外面有潘夫人的叫罵聲及丫鬟輕輕的哭泣聲,劉昭羣卻是杵在牀側一動不動;待得添秀拉了他一把。他纔不甘心地把包在被子裡的人給看了一眼,不情不願地走了出去。
外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去而復返的汪旋及潘夫人,一隻手背在身後的男子眉頭深皺着,正是應邀而來的許令辰。
雙方一照面,潘夫人先是驚訝道:“咦,昭羣你怎會在這裡?”又想起他是從屏風之後出來的,似有些急了,“你……”
女子的哭泣聲適時地傳了出來,還伴有丫鬟撫慰的話語,“……姑娘您且別傷心,方纔那公子並不是故意的;再者,表少爺也來了,他定會爲您做主的。”
潘夫人這才跺着腳道:“在裡屋休息的姑娘是令辰的表妹,你應該沒有做出什麼事來吧?”
劉昭羣很是適時地換上了愧疚的神色,“方纔我是聽府裡的丫鬟說您在園裡賞花,故而從一同過來了,卻不想撲了個空;又覺得有些累了,便想尋個地方坐下歇一歇,不料誤闖進了這間屋子……真要論起來,確實是我的不是,我並不是故意的。”
許令辰一下便抿緊了脣,面上帶有慍色,“難不成沒有人告知你,這屋裡是有人的?你這般做法,若是壞了我表妹的清白可如何是好!”
劉昭羣不慌不忙地作了個揖道了歉,未了,卻是看着許令辰道:“……我倒是沒聽說過許監察御史還有什麼表妹之類的。”
許令辰袖子一甩,冷着臉道:“哦?依劉大人所言,我是不是還得把我那幾個表妹跟你介紹一番纔好?”
劉昭羣只慢條斯理道:“不敢。”
面上倒是表現得很是誠懇,“今日唐突了貴小姐,是劉某的大罪過;爲了表示誠意,劉某願意當着貴小姐的面跟她道個歉賠個禮。”
話裡話外說是要道歉,可在場的這幾個人精又如何能悟不出來,他不過是想借機讓裡頭的人走出來,光明真大地確認一番。
許令辰卻是先一步回絕,“一個清白姑娘,又怎能陌生男子跟前露臉!”
這話音剛落,屏風之後便有了聲響,先是一隻白皙的手扶在屏風上,再來纔是一名看起來顯柔弱的女子在一名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女子用白紗蒙了半截的臉,徒留了兩隻眼睛露在外頭,因着剛剛大哭一場的緣故,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即便她輕掩着面容,卻還能看到眸底隱着的淚光。
就見她哽咽道:“道歉便不必了,只盼公子最好把這事忘了,小女子有婚約在身,若今日之事被宣揚出去,小女子便無路可走了。”
說罷,卻是用帕子捂着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身側的丫鬟則是趕忙幫着順背,嘴裡卻忍不住道:“姑娘您且莫心急,您好不容易養好了點身子,可不能又只能回牀上躺着,老爺夫人若是知道了,定又要責怪奴婢了……”
許令辰也趕忙迎了上去,寬厚的背擋住了劉昭羣及添秀二人別有意味的眼神,他擔憂道:“表妹可還好?今日我並不知道你會有急事找我,故而纔會上潘府來;幸得你在路上遇到了汪大姑娘,才一同來了這裡,否則你估摸着就得白跑這一趟了。”
那邊的表兄妹說着話,潘夫人便趕忙打了圓場,“……既然只是誤會一場,這事兒就算了罷。倒是昭羣要記得,這位表小姐是訂了親的,你千萬要記得今日的事不可往外說上一句。”
劉昭羣垂着眉眼應道:“我記得的,當真十分慚愧。”
潘夫人把他送到了外面,又接着道:“雖說令辰及他的表妹有事要說,可汪大姑娘也還在,我自然要作陪的,今日反而沒什麼時間。”
劉昭羣點了點頭,知道潘夫人的意思,“我曉得的,正好我也還有事情要處理,也是無法在潘府多待。”
潘夫人一聽,便笑着道:“那昭羣不如也先回去處理事情,待得了空,再過來府裡坐一坐也成的,我這就送你出去。”
“夫人不用如此客氣。”
二人說着便出了屋子。
待人走遠了,汪旋才把門一帶,關得緊緊的;而方纔還咳得似乎整顆肺都要蹦出來的“表小姐”這會兒帕子一收,站得筆直,再沒有半點大病的姿態。
但見她一改之前呆滯的模樣,轉了轉好看的眸子,先跟站在跟前的男子道了謝:“多謝許監察御史不拆穿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