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語一聽,便知道出大事了。
潘靜若在路上就這般被地痞劫走,八成正是她的二庶妹在背後搞的鬼。
蘇老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面色難看得很,說到底,自己還是晚來了一步。
到最後,潘老爺着實在府中坐不下去了,在家僕回府報告尋找結果的時候也跟着一起出去找了;潘夫人本也是想一起,卻是被都御史夫人攔了下來:“你一個婦人,跟着在外面拋頭露面很是不妥,只管在家裡等着便好。更何況,我方纔也趕忙遣了人回去讓家僕出動一起找,一定很快就有結果的。”
潘夫人終是坐回了石凳上,抹着眼淚道:“但願如此。”
這會兒才發現石凳上除了坐着都御史夫人,還有一老一少兩個陌生面孔,忙噙着淚花道:“這兩位是?”
蘇老夫人接過了話,自我介紹了一番。
“原來是蘇老夫人和蘇大姑娘,”潘夫人想起之前自己的未來女婿曾在蘇府被蘇二姑娘輕薄之事,說話的語氣便顯得沒那麼客氣了,“你們又是爲何會上潘府來?”
蘇老夫人心知人家不待見自己,卻也是不卑不亢地把自己來此的目的說了說,正欲和之前一樣說些軟話,潘夫人卻是紅着眼圈怒道:“我家靜若可是個清清白白規規矩矩的姑娘,連門都極少邁出去的,怎麼可能認識太僕寺卿家的公子?貴府二姑娘的名譽受損,那也不能賴到我家靜若頭上來!若是因此我家靜若出了意外,我定是不會原諒你們蘇府的……”
潘夫人說着說着,情緒十分激動,這一激動,淚水便滂沱,怎麼擦都擦不完:“我算是明白了,你們祖孫今日就是爲污衊我家靜若來的,你們走!我們潘府不歡迎你們!”
潘夫人很崩潰,乖乖巧巧的女兒這一出門就被劫走了。至今還沒消息;府裡又來了兩位不速之客,說女兒失蹤興許是和他們府中二姑娘有關,有關也就罷了,還說什麼女兒做了些事故才導致被劫走的結果……
潘夫人不能忍。也忍不下這口氣,自家女兒是她看着長大的,安靜溫婉,又怎麼可能會是她們口中的那種人?就算對方是蘇學士的母親和嫡女,她也不可能讓靜若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潘夫人邊抹淚邊瞪她們。也不管她與她們之間差着的身份,着實是又氣又急,便顧不上這些了;再者,來者不善,她也沒有對她們好言好語的理由。
都御史夫人倒是個剔透的人,把潘夫人按坐在石凳上,拿言語撫慰着,一邊又朝着蘇老夫人和蘇念語道:“……如今潘府出了事,你們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二位便先回去罷。若有什麼事,便以後再說。”
蘇老夫人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便說了幾句告別的話,攜着自家孫女一同要離開。
卻在大門處差點和一名匆匆要進門的年輕男子撞上。
男子眉頭緊鎖,面色陰鬱,五官看着和潘夫人有幾分相似;個高腿長,卻是膚色白皙,文質彬彬的模樣。
他身上還穿着朝服,蘇念語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也是供職於翰林院的,想來父親認得他也不一定。
如此一來,這位年輕男子的身份也便明朗了,想來應是潘靜若的哥哥潘家耀。而如今不在翰林院待着卻是急匆匆趕了回來,想必是聽說了潘靜若被劫走的事。
潘家耀並不認得跟前的二人,甚至連二人長得什麼模樣都不清楚,道了兩句道歉的話,便側過身子,火急火燎地往裡走。
蘇老夫人和蘇念語自是不好杵在人家門口。離去的時候,亦能聽到身後男子焦急的聲音:“娘,如今如何了?找到靜若了沒……”
祖孫二人坐在回去的馬車上,一路上默默無言。
蘇老夫人一改之前的淡定,抿着脣只端坐着,眸底沉着一絲寒意;蘇念語也是左思右想,到這種時刻,也顧不上祖母的心情不好了,她道:“不如等會我讓世子爺也幫着尋尋人,他能調遣的人多,也更有法子一些,左右還是先把人找到了要緊。”
蘇念語是真的怕,如今潘靜若十有**是落到了二庶妹的手裡,若不快些把人找到,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蘇老夫人閉了閉眼,揉了揉額頭,“那便麻煩世子了,回府之後我便也讓人快些再去幫忙找一找……晴姐兒最好別做出糊塗事。”
最後的這句話,蘇念語倒是聽出了森森寒意,心知二庶妹若真的是劫走潘靜若的幕後主使,只怕自由的日子也要到了盡頭。
祖孫心中有了計較,便在半路上分道揚鑣;蘇老夫人要趕回府去,進一步安排好後續,而蘇念語則是準備直接去靈威侯府約見世子。
臨分開的時候,蘇老夫人不放心地抓住了她的手:“……讓你一個姑娘家上門去找世子,着實是有些委屈你了;只是如今情況危急,不得不這般做。你且遣個人上門去找了世子,再約在某個地方見面即可,省得某些有心人又要到處亂說了。”
蘇念語很是順從地點了點頭,蘇老夫人才皺着眉放開了她的手,再囑了車伕行得更快一些便走了。
少女遣人到靈威侯府說話的時候,凌舒白正在書案後十分專注地作畫,涼竹在一旁幫着磨墨,邊磨邊拿眼窺着自家爺筆下的人和物:“嘖嘖,爺作畫的技巧當真是越來越好了;不過,爺,邊上的那幾枝桃花委實畫得不咋樣,像……”
涼竹本是想拿手過去按住好好再看上一看,記起自己手中這會兒正忙着,只得又眯着眼細細打量了一番,忽地悟道:“看着只是一團團的黑點,黑不溜秋地掛在樹枝上,咋一看,好似是掛着狗.屎……”
按理說,自己辛辛苦苦作出來的話被形容成狗.屎一般,有尊嚴的人非得把手中的筆一扔,和侮辱他的人扭打成一團才解氣;那位作畫的爺卻只是手下一頓,看了看。頗爲贊同,“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是有點像。”
隨後把手中的筆洗了洗,復又沾上了紅墨往紙上塗塗抹抹。一團團的黑點即刻就開出了嬌嫩的紅色花瓣。
涼竹看得嘖嘖稱奇,“……爺果然是厲害的,這麼一塗染,方纔不太喜人的枝頭竟開滿了擠擠攮攮的花朵。”
紙上的桃花開得甚爲完美,好似走近一些就能聞到陣陣花香。涼竹頓時覺得心滿意足,復而把目光又往下瞥了瞥,終於空出手指了指亭廊上擺放着的盆栽:“爺,小的覺得這盆萬年青的葉子畫得有些奇怪……”
凌舒白也跟着往下看了看,似是默了半晌,才淡淡道:“涼竹,其實我畫的是桃花樹下盈盈淺笑的少女。”
涼竹很是嚴謹地回道:“小的知道。”卻是忽地把雙眸一閉,“可是爺不是說了,不許小的看畫中的蘇大姑娘嗎?”
凌舒白似纔想起有這麼一出,“哦。我給忘記了,這麼說來,你挑挑角落裡花花草草的毛病也是情有可原。”
涼竹似是找到知音一般地拼命點頭,何止是情有可原,簡直就是太忠心耿耿了,爺說不看,他便不會看。
……好吧,其實他趁磨墨的時候還是偷偷看了幾眼,那畫中的少女,簡直就是美慘了!
當然。他是不可能當着自家爺的面說出來的……純粹是找抽。
一主一僕立在書案邊上,一人繼續作畫,一人規規矩矩研墨,門口卻有了敲門聲。
涼竹把手中的活兒一放。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門外站着的是守門小廝,涼竹才把門掩上,劈頭就先是喝道:“你是新來的嗎?不知道爺在作畫的時候最不喜被打擾了。”
守門小廝愁着一張臉,在心裡叫冤,他只是個負責通傳的,又不是隨在爺身邊的小廝。如何能知道爺這會兒在書房裡是在練字看書,還是作畫?
卻也只能賠笑,“……外頭有個丫鬟說有萬分火急的事要找世子爺,小的纔不得不過來請示一番。”
涼竹很疑惑,“丫鬟?”想了想,覺得應該是丫鬟找錯人了,他家爺長這麼大,除了榮安公主,壓根就沒有女的來找過,正準備揮揮手把人打發,卻又聽得他道:“那丫鬟說她叫元香。”
“元香?”那不就是蘇大姑娘身邊的人?也就是說,是蘇大姑娘要找爺?
涼竹想起方纔守門小廝話裡的“萬分火急”四個字,忽地整個身子一抖,轉身就飛奔進了屋。
“爺,蘇大姑娘說有十分緊要的事要找您,如今就在,在……”涼竹本是吼得四面受敵一般,話卻是被卡住,怎麼也說不上了。
對了,他方纔一急竟問了跟守門小廝問一問,蘇大姑娘如今是在哪裡候着自家爺來着?
好在門外的小廝還沒走,大抵是聽到了涼竹的話說到一半便接不上了,站在門口往裡探了探,小聲補充道:“如今在府門口的那條小巷盡頭的茶館雅座等着爺。”
凌舒白把手中的筆一收,拿了一方價值不菲的硯臺壓在了畫像的一角,動作利落地走了出去就準備赴約,連個話都沒跟守門小廝多問。
涼竹自說完話便進了裡屋,壓根就不知外頭的爺已經走了出去,徑直到櫃子裡拿出了一套淡紫色袍子,很是興奮地叨了叨:“正巧這兩日新到了一件袍子,爺您快些換上,也好讓蘇大姑娘亮瞎了眼……”
待涼竹興沖沖地拎着袍子出來,並沒見到自家爺的身影;往外望了望,正巧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從樹上掠過,趕忙把手中的袍子往桌几上一放,便追了出去:“爺,您等等小的。”
凌舒白抵達小巷外頭的茶館雅座時,蘇念語正滿面愁容地在屋子裡頭走來走去,聽得門外有了聲音,她一回頭便看到風華絕代的世子爺朝她走來。
她眸中亮了亮,喚了一聲世子爺便迎了上去。
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跟前,若說凌舒白不歡喜那是騙人的,可是見她一口一個世子爺的,當真覺得不大爽快,便道:“喚我舒白罷。”
蘇念語因着有急事,也沒那心思去計較這個稱呼問題,嗯了一聲很是自自然然地改口:“舒白,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需要您幫幫我……”
少女的神色及言語讓凌舒白十分受用。
能被未婚妻子依賴,果真是件讓人滿足的事。
凌舒白的眸光不由放了放柔,待聽完少女所說的事之後,一對劍眉立刻就豎了起來,只簡潔道:“我馬上遣人去翻找。”
二人一同離開了茶館,又風風火火地回了侯府,一路上,蘇念語的手都被凌舒白握着,因着心裡一直擔憂着潘靜若如今的下落,一時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妥;待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怪異目光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與世子爺曖.昧相牽着,便想着掙開爲好。
卻不想,兩隻手方有些鬆了,那隻大手卻再一次把她的手握了回去,只見前頭的男子回了頭過來,淡道:“抓緊了,這路上人多,若是走散了我還得回頭尋你。”
蘇念語默了默,最終還是決定……不拘小節。
如今潘靜若都下落不明瞭,她還在大街上計較這些有的沒的,當真是太不應該了……反正她戴着面紗,世子爺爲了不惹麻煩,更是乾淨利落地把那張好臉掩在了扇子之後,擋的擋,遮的遮,又走得飛快,被認出來的機率是小之又小。
蘇念語便厚着臉皮把那隻手反握了握。
前頭的男子忽地轉過頭來,雖看不到他的臉,眸底卻好似閃過了一絲笑意,蘇念語看得不大真切,那人卻是把臉一轉,只留了個後腦勺給她。
很快,凌舒白一聲令下,他手下的人便都動了起來。
又帶着蘇念語去潘府走了一趟。
此時的潘府聚着不少人,除了潘府一家,連許令辰也來了,如今,正個個攏在愁雲之下,見世子爺大駕光臨還遲遲沒回過神。
還是凌舒白先開了口:“潘家姑娘尋得如何了?”
許令辰和潘家耀這才如夢初醒,率先拜了下去:“見過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