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語一愣,趕忙把頭擡了擡,正好見窗邊方纔她站着的位置上多了一抹挺拔的身影,此時,正探頭往裡望了望。
蘇念語差點就跳將起來,而那人轉過來了一張芙蓉臉,脣邊似勾着一絲笑意,腳步輕快地朝她走了過來。
蘇念語雙眸閃閃地喚了一聲世子,下意識地就幫着他倒了一杯茶水。
凌舒白很是自然地接了過來,“唔,正好我口渴得很。”說罷,便擡了茶盞一飲而盡。
蘇念語見那人喝水喝得急,一喝還是好幾杯,便知道世子爺可能是剛回到京城就直接往她這邊來了;遂,她心中雖裝着許多的疑問,卻仍耐心地等着世子爺緩過來了再說話。
本是想問關於禪悟大師及劉知縣的那些事,這話一出口,卻是先說起了其他,“……這趟您倒是走了好些時候,一點音信都沒給,我這心裡着實不踏實。”
又拿眼先望了望他那張白淨的臉再是身上的褐色袍子,雖沒半點身上有傷的跡象,卻還是忍不住道:“這次去長豐縣,途中可有遇到了危險?不如你坐近一些,我纔好看看你身上有沒有什麼傷痕。”
凌舒白原本是要回答一路平安無事的,見她那般緊張的模樣,不覺脣一抿,很配合地挪了挪位置,直挪到了她的身旁才堪堪停下。
蘇念語見他沒說話,還以爲他身上真有什麼傷口,邊明目張膽地再次瞅遍了他全身邊道:“我知道這次劉知縣定是對您有所防範,故而才需要您親自過去,可有動刀動槍了?您可有直接通知當地衙門派兵增援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劉知縣就是長豐縣的父母官,本就是衝他而去的,又如何能讓他派兵抓自己?
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你這次過去可帶夠了人?”
凌舒白這才道:“我動身的時候倒沒多想,故而匆匆騎馬離開京城的時候,身邊只有幾名護衛。”
蘇念語麪皮陡地一驚。望他的眼神就好似恨不得馬上撲上去把他的衣裳扒開看看到底有沒有事一般。着實是太過誇張,以至於原本很樂意被少女佔便宜的凌舒白不得不顧慮到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很是適時地攏了攏衣袖。摸了摸腰帶,再矜持地緊了緊領口。
蘇念語因着心中急切,一時倒沒注意他這些小細節,眼看着一雙細嫩的手就要擡起來。凌舒白又適時地咳了咳,道:“……不過我身邊一向潛伏着不少暗衛。更何況我自己本身功夫不賴,護好自己的本事還是有的。”
蘇念語一聽,自然就放下了心,卻想起之前涼竹說過的話。“原來只是能護好自己而已?看來之前涼竹說的您能揍哭十個御林軍並不能作數的。”
凌舒白頗爲認同地點了點頭,很是莊嚴道:“的確不能作數的。”頓了頓,又補充。“……實際上能揍哭十個御林軍是我十四歲的時候,如今長了四歲。功夫應該精進了不少,估摸着揍上十五個御林軍應該不是太難。”
蘇念語:“……”
能揍十五個御林軍的本事,就說成“護好自己的本事還是有的”,是不是太過謙虛了些?
若這般說來,他本身功底不錯,又跟着不少的暗衛,想來別人要傷到他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蘇念語這纔有心思端了茶喝了口,轉而問起了其他的事情來。
凌舒白一改方纔的閒情,眉目凝了凝:“我走這一趟,有些事倒是出乎意料的。”
蘇念語立刻坐了個筆直,準備好好地聽上一回。
“禪悟大師已經被我找到了,正被我的人押回京城的途中;但是,待我要把劉知縣一家子都一同帶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全府上下都沒了影。而在此之前,劉府一直被我的人看着,饒是他插翅都難逃的。”
蘇念語自然很驚疑:“怎麼會這樣?他們那麼大的一家子要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凌舒白抿了抿脣,神色顯得深沉,“我後面帶了人進去,才發現他們的府中有地下暗道,是通往街頭的,劉知縣他們正是通過這條暗道逃走的。”
蘇念語又是一驚,“真想不到劉知縣如此狡猾,竟是早早就爲他自己想好了退路。”
“其實這並不是重點,”凌舒白凝眉思索了一番,才道出了最大的疑點,“有地下通道並不算特別稀奇,我也順道去走了一遍,發現通道非常簡陋,而且是新挖的,走在腳下的泥土還是潤溼的。”
蘇念語睜大眼睛,“也就是說,才一挖通,他們就舉家遷移?”
凌舒白點了點頭,“從目前看,應該是這樣。”
如此一來,蘇念語便又疑惑了,“要花上幾日挖出一條從府中通往街頭的通道,怕也是有不少困難的,難不成在他府上伺候的都是力大無比的男僕?若是婆子丫鬟,又如何能有這能耐。”
凌舒白麪上的神色意味不明,默了默道:“自然不能,所以我懷疑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至於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我目前還沒有查到任何證據。”
蘇念語嗯了一聲,隨後就反應過來,“世子的意思是說,您有懷疑的對象?”
凌舒白並沒有馬上接話,又揉了揉額頭,一對劍眉難得地鎖在一起,“……我倒希望不是他。”
蘇念語愣了一愣,見世子爺這般架勢,怕是他所懷疑的那個人是和他有一定交情的,否則他也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來。
很是識相地沒繼續問下去。
總歸知道了世子去長豐縣的這一趟,不過是她自己瞎操心,眼下,她只要等着禪悟大師的抵達。
蘇念語本是想再說些話,一擡頭卻見世子爺一手撐在太陽穴上。略有倦意,這纔想起他剛剛趕回京城,應是還沒來得及休息的,便提議他到廂房裡稍作休息。
凌舒白確實是累得很,從長豐縣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來,當真是沒好好給睡上一覺,如今見到人了。也心安了。便越發想尋個地方睡它個昏天暗地。
因着他成爲了蘇子炎的先生,雙喜苑裡自然有屬於他的一間廂房,以供他累時可休憩;又因着他身份非凡。那間廂房自然是佈置得無比舒適的。
蘇念語想着世子爺這會兒要去躺上一躺,她也不好打擾,而自家弟弟又還在學習中,自己留在雙喜苑也沒什麼事。便準備回了她的玉蘭苑。
卻是被身後的聲音給喚住了:“唔,我一時半會應該是睡不着的。不如你也到屋裡去陪我說說話。”
蘇念語矜持地回頭,“這不大好吧?”
凌舒白望了望她,“不好在哪裡?”
蘇念語接口得極爲自然,“男女授受不親。”
凌舒白摸了摸下巴。“哦?這樣都算的話,那夜你喝醉後不慎把我……”撲倒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蘇念語就搶白道。“世子爺屋子裡請,想必丫鬟已經打點好了一切。您一定能睡得香香的。”
見他還一動不動看她,她又補充道:“當然,我自然也要跟進去看看有沒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
凌舒白總算滿意地起了身,蘇念語則是抹了一把汗,只當沒看到丫鬟投來的八卦的目光,趕忙也跟着進了屋。
屋裡果然已經很是涼快,凌舒白在塌邊坐定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在屋裡伺候的丫鬟都遣了下去,一時之間,便只剩了他們二人。
蘇念語本是想在靠近塌邊的一張杌子上坐下,見屋子裡空無一人,下意識地擡了擡身子,坐到了另一頭去了。
凌舒白只當沒看到她那彆扭的動作,朝她招了招手,“我連着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就是爲了早點回來告知你一切,你如今坐得這般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蘇念語即刻就蹭了過來。
世子爺這般累,原來是爲了早點趕回來告知她真相,故而路程中都顧不上休息,說起來也是和她有關係,她再這般念着男女之防,當真就太過矯情了……更何況,自從攤上世子爺之後,自己在丫鬟及婆子的眼中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清白可言。
她伸了兩隻手,本欲幫世子爺按摩太陽穴,也好減輕他的不適和疲勞,卻是直接被抓住了手腕,再一個用力,她便也跌坐在了牀榻上。
就見那人咚的一聲,乾淨利落地躺平,“唔,現在不用按了,我先睡上一覺便好了。對了,等會你父親下朝回來後叫我,我有事要與他商量。”
蘇念語嗯了聲,望了望把頭枕在她腿上的世子爺,“你是不是枕錯地方了?”
凌舒白已然閉了眼,回答得很乾脆,“沒有。”
蘇念語默了默,道:“這麼說,你讓我坐到塌邊來,就是爲了這個目的?”
那人忽地睜了眼,“……還是你想做點別的什麼事?其實我並不介意。”
蘇念語:“……”
大抵世子爺是真的困得很,說是讓她進屋陪着說話,實際上二人沒說上兩句話,躺着的那人便沉沉地睡了過去;蘇念語本是想趁機抽身離開,卻不想自己才這麼輕輕一動,看似睡沉了的那人嗓音微啞道:“你若是想趁我睡着跑掉的話,我就去你的屋裡睡。”
蘇念語當下便規規矩矩地坐了回去。
開什麼玩笑!縱使如今她沒什麼清白可言,可真讓世子爺跑到她的閨房裡睡覺了,那她就是長了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啊!不就是讓他枕着睡上一覺麼?左右最晚也就是到父親下朝回來之後,她便解脫了。
蘇念語這般想着,果真不再動其他的心思。
可自己雖可以靠在牀架上,到底還是無趣了些,爲此,蘇念語還命人搬了只高几過來,上面擺上了應季鮮果,又遣人回了玉蘭苑拿了幾本有趣的小書看着,時間倒是過得飛快。
待等來父親回府了的消息時,外頭已經是漫天紅霞。
消息是元香代爲通傳的,爲了不吵醒世子爺,她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姑娘,老爺回來了,如今正要回了他的院子,說是換上常服後,準備也去潘府走上一趟。”
蘇念語這纔想起了潘靜若病逝的消息,瞅了瞅閉着雙眸看似睡熟的世子爺,一時爲難得很。
元香小聲問:“那還要叫醒世子爺嗎?”
蘇念語想了想,終是搖了搖頭,“算了,世子爺這一路奔波,也確實需要多睡些纔好,等明日再找父親應該也沒什麼區別。”
元香正要應聲,卻見躺着的那人忽地動了動;蘇念語最是有感覺,正欲低頭去看,卻見腿上一輕,世子爺睜着雙惺忪的眸子坐了起來。
大抵是因爲剛睡醒的緣故,那人開口說話的聲音透着一絲慵懶,“我確實是累極,但有的是時間睡覺;可眼下我有正事須和蘇學士聊一聊,拖不得的。”
話中的意思很明顯,他有要事相談。
就連元香都聽出了一絲緊迫,她趕忙福了福,道:“那奴婢便先過去老爺的院子裡攔上一攔。”
凌舒白卻是直接下了牀,“不必了,讓涼竹過去走一趟更快。”
這般說着,已經有丫鬟到外面去找了涼竹。
而蘇念語則極爲自然地幫他理理了衣襟,這般動作卻是換來了凌舒白的一絲笑意,他望着她道:“你倒是適應得快。”
咋一聽,蘇念語並沒反應過來;待意識到世子爺是在打趣她的時候,她登時面上一囧,又覺得總不能就這樣被他看了笑話,便當沒聽到一般地坐在桌邊。
這廂剛端起茶盞,那廂世子爺已經走了過來。
“聖上前陣子身子不舒坦,到現在沒好點不說,病情反而加重了;我離開的這些日子,聖上一直念着要見我,遂,待我與蘇學士聊過話之後就不多留了,要直接入宮面聖。”
這話聽得委實揪心,蘇念語放到嘴邊的茶水都沒能喝上就又放了回去,趕忙道:“那您快些去忙,總歸正事要緊的。”
凌舒白嗯了一聲,神色忽地變得嚴謹:“至於劉姨娘及劉知縣的事,你便別去管,這些事兒我會與蘇學士商量好,你只管看好子炎,乖乖的,不要出什麼差錯就好。”
蘇念語很是用力地點頭,不自覺地,面上及心裡也跟着嚴肅了許多;還是第一次見到世子爺這般正經的交代,總覺得隱隱是要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