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語就這樣被董老夫人拉着手，說了一路的話，也聽了不少自己都忘記的兒時調皮事，直聽得臉色紅了紅。
心裡卻是暖暖的。
還是二舅母提醒道：“辰時已經過了好些時候，不如先去用了午膳如何？”
董老夫人這才哎喲一聲，道：“都怪我忘了時辰，這一聊下去着實太歡喜，都忘了語丫頭定是還沒用膳的。”
又回了頭，關切問她：“語丫頭，你肯定是餓壞了吧？瞧姥姥這記性，唉，人老了，總是力不從心些。”
蘇念語緊了緊挽着董老夫人的手臂，笑容醉人：“姥姥纔不老，一定會萬壽無疆。”
董老夫人心花怒放：“你這孩子，這張小嘴越發甜了。”
幾個人又相攜着來到了膳廳，裡頭的一張大圓桌上，已經擺放上了各種點心粥面，肉包饅頭油條，幾乎是應有盡有。
紛紛落了座。
因着董老夫人老抓着她的手不放，蘇念語只得坐在她的身旁；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將將提起筷子，便見一雙筷子不住地往自己的碗中夾菜，邊夾邊道：“語丫頭，這是你愛吃的淮山，還有這個，以前老吵着要吃的雞翅，對了，這道炸蝦也不錯……”
轉眼之間，跟前的小碗便裝得滿滿的，蘇念語忙止住了董老夫人。
“我吃不了那麼多的。”
又提了筷子分別給在座的夾了菜之後，才笑道：“你們也多吃些。”
董老夫人含着笑點着頭，一桌子倒是吃得其樂融融。
方纔吃了幾口，便聽得外頭有聲音響起：“大少爺安好，三姑娘安好。”
蘇念語才擡了頭，便見門口處走進來了樣貌出衆的一男一女，她微微想了想，便記起來的這兩人是誰。
男子十六七的年紀，前庭飽滿，星眸劍眉，極爲俊逸；名爲董亦卿，爲大舅母所出的嫡子，因着是在如此卓越的環境下長成，倒是養出了幾分傲氣。
女子年歲偏小一些，與她一般大小，姿容秀麗，是二舅母心尖上的嫡女董秋容。
二人腳步輕快卻又不失禮儀，來至跟前行了禮，蘇念語也站了起來，安安分分喚了聲表哥表妹。
董老夫人心情甚好，分別讓兩人落了座便道：“平日裡不都是在自己院裡用膳的，怎的今日來了膳廳？”
董亦卿但笑不語，只是拿眼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表妹並不答話；倒是董秋容覷了蘇念語一眼，撇了撇嘴道：“表姐來了，我過來看看還不成嗎？”
又掃了眼一桌的食物，董秋容的嘴角更是癟了癟：“祖母就是偏心，表姐一來就有這麼多好吃的，我過來用膳的時候可從來沒見過如此豐盛的。”
二舅母一聽，瞪了瞪眼，“喲，我的姑奶奶，你吃的那不算好，那什麼算好的？”
董老夫人倒也不生氣，笑呵呵道：“就你這丫頭口味十八變的，吃啥啥都不滿意，挑嘴得很，誰又知道在你心裡，哪些算好吃的，哪些算豐盛的？”
蘇念語笑笑，並不說話。
猶記得小的時候自己經常隨着母親董氏回董府，和表哥董亦卿及表妹董秋容算是從小玩到大，也算是打架打到大的。
那會還小，三人都是被寵得上了天的，明明東西不怎麼樣，只要有一個看上了，另外兩個也非得搶着要，這搶着搶着不免就要打起來；一打起來自然是有勝負，往往是兩個打輸的哭得肝腸寸斷，贏的人還沒能得意多久，就要被趕來的大舅母或者是二舅母給說教了，如此一來，倒也沒有真的是誰討得了好。
董家雖是個大家，宅內卻十分好說教，和平溫馨。
一晃竟是好幾年，當年的小不點小豆丁都長成了少男少女的模樣……小時候的那些情誼似乎也變了。
董亦卿和董秋容的目光不時會從她身上掠過，她多少是感覺到些許的敵意。那些敵意從何而來，蘇念語也說不清，苦於今日她來找外祖母是有其他正經事的，無法和他們聊一聊，這一用好了膳便隨着外祖母回了她的屋子。
屋內佈置得清雅，飄着一股好聞的檀香。
有丫鬟捧了新鮮的楊梅和浸着水滴的芒果進屋來，紅彤彤，黃燦燦的，看得人口水橫生。
董老夫人一個勁地喚着她：“語丫頭，我記得你小時候十分喜愛吃這些瓜果，快些吃，若是合了胃口，等會就帶一些回去，挑點個大可口的。”
說着便挑了個紅中透黑的大楊梅遞到她的嘴邊，看樣子還當她只是從前小不點大的丫頭，想喂她的。
蘇念語有些不好意思，羞着一張臉，接過了董老夫人手中的楊梅，在董老夫人希冀的眼神下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甜絲絲的，直通心裡頭。
蘇念語又在董老夫人的熱情難卻下吃了好些楊梅，剛剛擦拭了嘴和手，便見董老夫人又拿了芒果要幫她剝皮，她這才趕緊制止。
蘇念語有些哭笑不得，露了些小女兒的神情出來，“姥姥，這纔剛用完膳，又吃了楊梅，等會我可撐得走不動了。”
董老夫人這才作罷，二人又開開心心說了會話，蘇念語便說了自己面臨的問題。
董老夫人聽完之後，笑容便隱了去，慢慢地，竟有了一絲嚴肅。
她默了半晌，道：“你說你的院子裡有一部分不是自己人，所以想讓姥姥找幾個去填了空位子？”
蘇念語點了點頭，道：“是的。”
董老夫人並沒多想，便應允了下來，“你想要什麼，姥姥全都幫你攬下來。”
想了想，覺得竟有人把手伸到了外孫女的院子裡，心裡十分不爽快，便拉着她的手道：“語丫頭，你還有董府，若有什麼委屈便遣人來說。”
蘇念語又點了點頭，心裡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董老夫人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恨恨道：“怪不得以前遞了好些拜帖去了蘇府都被退了回來，肯定是有人在搗鬼。”
蘇念語聞言一愣，卻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來自董府的拜帖，一下子就明瞭，肯定是劉姨娘暗中動了手腳，不經她的同意便私自回絕了。
也怪不得這幾年，她竟真的和董府一點接觸都沒有。
發現了問題所在，董老夫人反而是一臉輕鬆，：“這件事由姥姥出面，你啊，就負責把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頓了頓，神色間便添了絲落寞，“你母親是個福薄的，花樣年華便丟下了你和炎哥兒，若不是炎哥兒前幾年上街和隨從走散，如今也有七八歲的光景了……”
蘇念語神色一黯，心裡也不好過，卻握着董老夫人的手輕聲安慰：“姥姥放寬心，爹爹從來沒放棄對炎哥兒的尋找，他一定會沒事的。”
卻不知是在安慰外祖母，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