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饒是個好天氣。
設着皇家箭場的寬闊之處,從左到右整齊排列着五六個箭靶,幾名身着輕便華服的男子正分站在箭靶所對應的十米之地,手中分別抓着一把精良的大弓,一心一意瞄準前方的箭靶。
先是聽得砰的一聲,最左邊的弓箭已經如閃電一般飛了出去,再一眨眼,那把弓箭已經出現在了箭靶上,猶能看到箭身一顫一顫的,力道強勁十足。
未中靶心,卻也在那附近,若要說起來,成績也算不錯的。
那穿玄色衣服的男子把大弓放了下來,露出了一張乾淨秀氣的面龐,光暈撒在他的臉上睫毛上,竟投下了一圈密密的暗影。
他看了看那弓箭射中之處,搖着頭輕笑,“連着兩次沒中靶心,倒也是惱人。”
男子方一說完,身側的另兩位也先後都射出了箭,一看那結果,竟是一個比一個還差,甚至有一隻弓箭不在靶上,飛出了好一段距離之後,斜斜地插在草地上。
便一下子又多了兩個人的叫嚷。
穿青色衣裳的男子撫着下巴,感慨道:“唉,這箭術爲何如此難,我瞧着舒白一射一箇中靶心的,私以爲是很容易的事情,竟不想,我這練了大半月的身手,竟連靶子都摸不着。”
另一着黑色衣裳的男子則是爽朗一笑,道:“六哥別急,你不過是學半個月的,我前前後後都學了兩年,也只能保證能讓弓箭紮在箭靶上。”
那青衣男子並不滿意黑衣男子所說的話,接了宮人遞過來的溼面巾抹了兩把臉。道:“七弟學東西總不夠專心,可別把我和你說到了一塊,平白拉低了我的高大形象。”
黑衣男子卻也不介意,手中也抓着一塊麪巾拭了拭汗,同那青衣男子站到了一塊。卻把眼光投向了微笑朝他們走來的玄衣男子:“說來說去,還是大哥箭術最好,十次至少有八次是中靶心的,好在大哥後頭這兩次失了準頭,這才讓箭頭方有些偏了,倒給我們留了點顏面。”
玄衣男子仍是彎着脣角。使得一張面龐看着越發謙和,他把大弓交予身旁的宮人,又擦了擦手,同另兩位少年一同往回走。
“若要說起箭術,我自是比不得舒白的。他腦子靈活,學什麼都十分快;每逢一同打獵,總是要敗給他。”
“可不是!”黑衣男子接了口,看了看杵在箭場角落裡與人交談的凌舒白,“也不知這傢伙是什麼怪胎,長得好不說,腦袋瓜更是好使得很,除了不喜歡有女子糾纏之外。我倒是十分欣賞。”
青衣男子啐了他一口,“就你這風.流勁,我倒覺得你是最欣賞舒白不喜歡女人糾纏這一點。”
黑衣男子一下子就嬉皮笑臉了起來:“還是六哥瞭解我。”
玄衣男子只是笑笑。並不說話,拿眼看了看角落裡的那道身影;而彼時,背對着三位皇子的凌世子爺正與他前來報信的手下說話。
他的五官長得十分出衆,就連蹙起的眉頭都是好看的。
“……你方纔說什麼?”
低垂着頭的護衛額上冒汗,卻也只能再重複一遍:“蘇、蘇二姑娘出事了。”
凌舒白默了默,面無表情地眯了眯眼。
那護衛便又小心翼翼說道:“屬下已通過其他方法找了當日被宴請的幾位小姐探過了。蘇二姑娘確實是嚼了自家嫡姐的舌根,之後還在望月園與司徒楠偷偷私會之時被撞見。據說還因爲摔壞了一張臉和兩顆門牙。”
護衛是跟在凌舒白邊上伺候的,也猜不准他家這位對女子沒啥概念的小祖宗會如何作想。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老老實實把自己所得到的消息毫無保留地說予他聽。
凌舒白站得筆直,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眼尾挑出的弧度,透着若有若無的魅惑。
他背對着日頭靜靜站着,光暈勾勒出他頃長的身姿。
半晌後,他從寬大的袖口裡掏出了一物攤開在他的大掌心裡,冷冷地看了看,忽地手一擡,一方帕子便從他的掌心掉到了地上,聲音平淡無波。
“本以爲遇到了個不纏人的,卻是個……眼光差的。”
司徒楠?竟是看上了個成天泡在女人堆裡的浪.蕩公子。
立在一旁的護衛立時噎了一噎,總覺得自家主子的關注點放錯了地方。
司徒楠是不是人渣暫且不講,道人是非、與人私會應該是足以說明蘇二姑娘的人品是有問題的,枉費之前他還曾在心裡爲她和自家主子作了有無在一起的可能。
若主子覺得蘇二姑娘的庶女身體不成問題,那麼什麼就都不是問題,就算老爺夫人反對,可還有個主掌天下生死大權的聖上壓着啊!
聖上又是個百般寵着自家主子的主……
好在先一步出了這事,主子這邊連苗頭都還沒燃起,就先被啪的一聲撲滅了。
倒不失爲一件幸事。
身後,三位男子已經在談笑間走到了休息的地方,玄衣男子手中握着剛剛泡好的熱茶,含笑望向立着的那道身影:“舒白,你不想射箭也罷,過來喝口茶潤潤嗓子也好。”
凌舒白轉了個頭,應了聲,“你們先喝着。”
本是想直接回去,卻又看了眼他剛剛丟棄的東西,淡淡對着手下道:“燒了吧。”
護衛立刻就俯身撿了那帕子又一收,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而後站得筆直,等着主子繼續發佈命令。
凌舒白卻揮了揮手,“太子喚我過去了,你也先去辦事吧。”
一說完,便往回走。
而蘇府裡頭的蘇念語,這會兒卻是莫名其妙地連打了三個又急又重的呵欠,差點沒把眼淚蹦出來。
正在邊上爲她挑選着各色絲線的元秋看了看她,忙放下手中的活兒,去給她倒了一杯水過來,道:“姑娘千萬彆着涼了。”
蘇念語接了水,笑道:“天氣漸熱了,我怎麼會在如此溫熱的天着涼?不過是尋常的呵欠罷了。”
元秋應了聲,便又繼續方纔手中的活兒。
卻不想,蘇念語纔在桌邊靜靜看了一會書,便聽得外頭有人敲了門,待她道了一聲請進之後,元香便急匆匆進了屋來。
“姑娘,奴婢有話要跟您說。”
元香說着,便匆匆又把門帶了上,復喘着粗氣大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蘇念語放下了書,擡眸看她。
元香雖性子好動一些,卻也是個做事穩重的,如此刻這般魯莽的,倒是極少見,定真的是有什麼急事了。
她忙道:“你先緩一緩,再與我好好說一說。”
元香卻是連連擺手,狠狠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氣息才略微順了些,便說起事來:“方纔奴婢出去做事,正好見到老爺往寧容院去了,奴婢想着老爺定是去找老夫人說說話,也並沒往心裡去。方要離開,卻見亭廊邊上的樹叢中出來了一個人,見老爺走遠了,忙躲躲藏藏跟在幾步遠的地方。奴婢一看那人,竟是劉姨娘身邊的碧桃,覺得事有蹊蹺,奴婢便也跟了上去;如此一人跟着一人的情景,直到老爺進了寧容院纔打住,碧桃見老爺進去了,便喜着一張臉走了,奴婢也趕緊返了回來,告知姑娘您這一詭異情況。”
蘇念語蹙着眉,早已沒了方纔看書之時的閒情逸致。
如元香所說,父親去看望祖母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可碧桃卻鬼鬼祟祟跟在父親身後,又在父親進了寧容院之後歡喜離去,這點讓她有些想不通。
碧桃是劉姨娘的大丫鬟,難不成父親這次去寧容院,和劉姨娘有關?
蘇念語想了半晌,又回憶起上世這個時候府中大概發生了什麼,卻只想到了徐嬤嬤的事。
若是她記得沒錯,徐嬤嬤大概是在這幾日裡喪了命,如今,徐嬤嬤被她說服要留在院中不出去,眼下倒是平安無事的。
蘇念語還是什麼都沒想到,可又隱隱覺得父親去寧容院的這一趟,定是非同尋常。
她和劉姨娘算是撕破臉的,凡事和劉姨娘有關的事情,她定要盡最大努力得到消息,自己纔有把握一些。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也趁這機會去寧容院走一趟爲好。
便喚了元香元秋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梳妝整理了一番,這才也匆匆往寧容院而去。
蘇念語到的時候,祖母屋裡的門是敞開的,這使得蘇念語稍稍放下了心,這說明祖母與父親之間的談話並沒多深入,或者不需忌諱;婆子恭敬地把她引進屋裡之時,祖母正坐在主位上,右下位置就坐着她那俊逸的父親大人。
蘇念語笑着一一行了禮,“祖母安好,爹爹安好。”
蘇老夫人面上沒什麼笑意,許是因着近來府中出了事,心情不算特別好,不過是朝她點了點頭,讓她也坐下。
蘇老爺卻是跟她招了招手,笑道:“語姐兒來坐我邊上,爹爹好幾日都不曾和你好好說說話兒了。”
蘇念語含着笑,便在他身邊落了座,“女兒也不知這會兒爹爹會到祖母這來,實在是趕巧。”
蘇老夫人望了望她,“語姐兒來我這裡,可是有什麼事?”
蘇念語便收了收笑意,神情中添了一絲肅然,“不瞞祖母,孫女十分擔憂二妹妹的傷勢,特別是她兩顆已經掉落的門牙,着實不大好。孫女想問,可有什麼法子能讓二妹妹恢復原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