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四十二章

慧姍冷着臉答道:“我不想在上海唸書了!”她歪着頭,打量着牀上的衣服,想看看得用幾個箱子才能裝下,然後回身先取出個大旅行袋。

胡云山見慧姍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吃驚地問:“念得好好的,怎麼又不念了?是不是和同學處得不開心,跟二哥說,給你換個班。顧小姐的爸爸是校長,她跟我說過如果你想當班長,她也可以幫忙?”

胡慧姍眼皮也沒擡一下,對於胡云山快要笑僵的臉,和柔得滴出水的聲音,一點兒也不領情,她冷冷地說道:“怪不得我們班三天兩頭地換班長,原來皆是因背後有人搗鬼。我原只討厭那些嘰哩哇啦的洋話,聽着鬧心。既然班長要憑關係,這樣的學校,極早放棄,我倒是有明智之舉。”

胡云山見她把衣服也不疊,幾件衣服團成一團,往旅行袋裡一扔,忙笑着拉住她,說這些活不是她所能做的,還是叫丫頭們過來收拾,等定好了什麼時候走,再一起裝車,運到碼頭,何必要親自動手?

慧姍不搭理他,等他話說完了,她把旅行袋也裝得鼓鼓的,胡云山接過來,放到一邊,慧姍從衣櫃的最底層,取出一隻藤條的箱子,扔到牀上,邊打開拉鍊邊說道:“爹已經託人幫我聯繫了北京一所國立中學,我先去旁聽,來年備考北京女子師範,住厭了春水碧雲天的江南,很想去未若柳絮因風起的北國看看。”

胡云山似笑非笑地問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麼三妹的口中也有詩詞了?北京乃兩朝故都,文化底蘊濃厚,可是以你輕浮跳脫的性格,又何必選擇當老師,別把人家孩子都教成跟你一樣,沒個淑女樣兒。”

胡慧姍把一大抱的衣服,隨便地扔進皮箱裡:“淑女又該什麼樣的?不會是整天捏個手指頭,柔聲細語,走起路來連個螞蟻都踩不死的,若真是那樣,別說讓我做了,想起來都讓我噁心。”

胡云山聽慧姍問他淑女該什麼樣的,情不自禁又想起了韓玉露,他笑道:“詩經上有云,窈窕者爲淑女。而我覺得淑女單此兩字還不足,還要溫柔大方,氣度高雅,進退有度,腑有詩書氣自華。”

慧姍聽雲山說完,冷笑着說道:“原來這樣的才叫淑女,若如此說我所見所識之人只有她才配稱‘淑女’,只可惜你是葉公好龍,白白地辜負了這‘淑女’兩字。”

胡云山已聽出慧姍話中之意,猜她所說配稱淑女之人,自然是韓玉露,忙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她可好?”

“誰可好?你這劈頭一問,倒把我問糊塗了,而且何爲好,何爲不好?又要因人而異。”慧姍故意裝做懵懂,蹲下身去拉皮箱的拉鍊,可是因衣服裝得太鼓拉不上,她只得把箱子重新打開,將衣服稍微整理一下,然後一條腿跪到箱子上用力向下壓去。

因那時候的拉鍊,還是新生物,不但貴,而且不如現在的好用,雲山也跟着幫忙,總算把皮箱拉好。

雲山等慧姍平了平心氣,才又吞吞吐吐地問道:“你二嫂,她可好?”這回多了三個字,特別是二嫂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彷彿重有千斤一樣。

“我二嫂?我幾時有過二嫂!”胡慧姍擡起頭,乜斜了他一眼。

胡云山窘得漲紅了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說道:“就是韓玉露。我已將她娶進門,你不叫她二嫂叫什麼?”

胡慧姍原本冷冰冰的臉,頓時好像又蓋上了一層霜,她冷哼一聲:“我叫什麼都可,就是不能叫二嫂?怕玷污了她的冰清玉潔。你若不願意,誰又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一步之錯,生生把玉露姐給毀了。你何止卑鄙,簡直……我真爲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二哥而羞愧。”慧姍越說越氣,竟不知該說什麼好,索性坐到牀上大哭起來。

胡云山被慧姍哭得心亂如麻,又不敢和她大聲爭辯,只能忍氣吞聲地說道:“我又不是沒和爹理論過、爭取過,他偏不聽,還整日地派人跟着我,何來的是我毀了韓玉露?要怪只能怪爹獨斷專行,和她那個假清高的姑母在背後煽風點火、極力攛掇,如果我逃婚算毀了她,那做一個口是心非的丈夫,又算如何?我不想讓她和娘一樣,至死守着個虛幻的丈夫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