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出了皇宮,便令馬車徑直往安國公府飛馳而去。
皇上新賜下的武慶侯府是前朝大長公主的舊居,大長公主少年孀居,又不曾誕下子嗣,因此這修繕地富麗堂皇的大長公主府在她過世之後,便又重歸了官中,如今修整兩月便煥然一新,隨時都能入住。
既然是分府另居,自然便要先分家,因此這日沈氏重開宗祠,請了德高望重的長老,在安國公府內商議這分家事宜,沈棠雖然是外嫁女,但因她在沈氏的特殊地位,也被請了過去。
本就是依着舊例來分,又加上沈楓和沈榕這對兄弟彼此都甚是謙讓,因此這家分得前所未有地輕鬆愉快。
大房和二房之間交割清楚了,長老們便高高興興地跟着白總管出去喝茶聊天,而屋內的衆人卻還要相商白姨娘柳姨娘以及沈柏的去留。
若是依着舊例,他們三人都是二房的,自然該跟着沈楓走,只是武慶侯的爵位並非祖蔭,而是以沈楓的軍功和勤王救駕之功換得,因此柳姨娘便有了別的心思。
她伏低作小經年,好不容易沈灝沒了,也無個主母壓着,正想過些當家作主的好日子,誰料到又鬧了恆王亂政這一出,將好好的計劃都打散了。
但她到底已經鐵了心思,於是便拒絕了沈榕夫婦的好意,堅持要與沈柏和白姨娘另居一處,自立門戶。
沈榕自然是有些不情願的,沈柏若是長大了倒還好些,如今他才長到九歲,孤兒寡母開門立戶,總是有些不妥,他雖然厭惡沈灝對母親的薄情,但卻對與自己同出一條血脈的庶弟並不反感,甚至還有些憐惜他與自己一般是沒有父親疼愛的可憐孩子。
柳姨娘便對着沈棠哀求着說道,“大小姐幫着勸勸二少爺吧,我這提議實在非是要打二少爺的臉面,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一則這武慶侯府乃是二少爺自己掙來的體面,我爲二少爺感到高興自豪,但卻不能因爲是二少爺的庶母庶弟就去堂而皇之地沾光。”
她語氣略頓,“再則,柏兒也快要十歲了,等到十四五歲便好說親,這四五年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到時若說起來還是無個功名,仍舊依附兄嫂生活,也不大好聽。反正,總是要分家的,不如便趁此機會一道分了,將來也能更方便一些。”
沈棠知道柳姨娘的心思,她尋思着,若是徹底分了家,對沈榕也未必是件壞事,再說沈家只要聲威不倒,安國公和武慶侯的兄弟,是任誰也不敢輕忽了去的。
但表面上的功夫卻還是要做的,因此她便笑着說道,“姨娘說得岔了,柏弟是沈氏子孫,與我和榕兒一脈血親,若是姨娘和柏弟與榕兒分府而居,難不成是要讓諫官抓榕兒的把柄,稱他一個不養庶母不友庶弟的名聲?”
柳姨娘連聲說道,“豈敢豈敢,這自然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再麻煩二少爺了。”
沈棠笑笑說道,“我知道姨娘是想分府另居,彼此都可以過得自在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柏弟有我們幾個哥哥姐姐照應着,你們就算獨自居住,也不會有人敢隨意欺負。只是,這樣到底還是對沈家的名聲有些妨礙。”
她想了想又繼續說道,“跟着榕兒住進武慶侯,一來更安全一些,二來對柏弟的將來也有所幫助,也能免去姨娘孃家人對榕兒的質疑,也並不是沒有好處的,姨娘不妨再考慮考慮?”
柳姨娘以爲沈棠這樣說了,這事便是要落空了的意思,不由有些泄氣,她勉強點了點頭,“我兄長那邊倒是不會有所誤會的,去歲時,便已經說好了,兄長並沒有反對。只是,既然大小姐覺得此事不通,那麼大小姐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吧。”
沈棠淺淺一笑,“不如咱們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吧。武慶侯的邊上便是原來的威遠侯府,林家抄家之後,這府邸就被分成了四份,戶部員外郎,大理寺少卿還有都已經住了進去,另外那家卻暫無人居住。”
她想了想說道,“不如咱們去求太后娘娘給個恩典,讓咱們將那空置的院落買了下來,在交接處開一個小門,這樣便不算另居,言官也好,諫官也罷,都挑不出錯處來,對咱們自己,出入也方便,凡事也好有個照應。但小門一鎖上,便是兩家,吃穿用度,皆不相淆,豈不是兩全其美?”
柳姨娘聽了眼睛放出光亮來,她期盼地望向沈榕和蓮蓮,有些忐忑地問道,“不知二少爺的意思是?”
沈榕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行,就依着姐姐的意思吧。”
等衆人皆都散去,沈榕將沈棠留了下來,“這些日子咱們都忙,許久都不曾好好團聚,這正好到了午膳的時間,姐姐就別走了,我已經派人去請姐夫,今日咱們四人便一塊好好吃一餐罷。”
沈棠正好還有事要與他商量,便點了點頭,跟着蓮蓮先回了松濤院。
看得出來,蓮蓮將松濤院打理得很好,院中花草修剪得宜,屋子裡因爲有了蓮蓮的巧手,也裝扮地更溫馨甜蜜了,她情不自禁地點頭說道,“蓮蓮還有這等巧心思,果然當初就該死皮白賴地將你給求回家來,做這當家理事的太太。”
蓮蓮也不害羞,親沏了杯茶水遞給沈棠,“柳姨娘是怕到了侯府覺得拘束,又貪戀外頭的自在,但若是真的搬出去了,難免會招惹來言語嫌疑,好在姐姐想到了這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然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沈棠低聲嘆道,“柳姨娘手頭有錢,又有不少私產,如今頭上無人壓着,自然想要自己單過。更何況,這武慶侯是榕兒自己掙下來的功名,她這個庶母住着,總覺得不踏實。這倒是實話。我正是因爲理解她的心情,她對我們姐弟向來還算友善,秦氏做大事也曾替我們解過圍,因此便想成全她一把。”
她淺淺一笑,“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好。柏弟也逐漸大了,將來總是還要再分家的,到時候再分,很多事情就都說不清楚了。況且,她是庶母,不管如何,你總是要敬着讓着,她又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無事還好,若真的有什麼事,你的立場也甚是爲難,還不如就這樣清靜。”
蓮蓮感激地點頭,“嗯。”
她拉住沈棠的手甜甜地說道,“桔梗姐姐的事,我已經跟大伯母提過了,這幾日就會將她們家人的契約都送過來,我們新開府,有些得用的家人,總是要好過重新買起。”
沈棠點了點頭,“碧螺巷孫嬤嬤那裡,還有些得用的人手,若是有什麼需要,儘可派人去那裡尋她。”
她語氣微頓,擡頭問道,“最近你可有聽說江蓉蓉的蹤跡?”
蓮蓮搖了搖頭,“我只聽說她自證姓江,非瑞王府的人,然後逃了出去,但後來便就不知所蹤。祖父本來就不喜她,又是這樣的原因離開的,因此責令李氏不得去尋。”
她低聲嘆道,“卞姨娘早就沒了,三姑姑四姑姑都也化爲白灰,李家哪裡還有人會爲她出頭?若不是瑞王府的名聲支撐着,她還有什麼?可惜,她竟生生地將保護傘扔了。”
沈棠心中頗有些感慨,瑞王妃的這招捧殺,果然養出了一個囂張又怕事的無腦女人,江蓉蓉這回,便算是回來,恐怕瑞王府也再也不肯接受她了。
只是江蓉蓉的命運會如何,卻已經不在沈棠的心上了,她很快便將這事丟了開去,又和蓮蓮閒話了一會家常。
蓮蓮笑着說道,“我聽榕哥說,芙姐姐與宋大哥訂下了準日子,好事就要近了。咱們什麼時候一塊去趟學士巷給芙姐姐添妝去吧”
沈棠有些驚訝,“好些日子都不曾和芙姐姐見面了,我竟不知道此事。”
蓮蓮點了點頭,“芙姐姐比姐姐還略大上一些,宋大哥的年紀也不小了,這親事又是年前訂下來的,約莫都準備地差不多齊全了,我聽說好像是六月初的好日子。”
她笑嘻嘻地說道,“我與宋大哥略相熟些,他實在是個不錯的好人,脾性又溫和,家裡的氣氛也好,芙姐姐這樣柔弱的性子,嫁給宋大哥倒真是件好事。”
沈棠想到沈楓,心想曹芙對他有意,他未必就對她無情,但那日他那樣的選擇,已經說明他是個將家族前景看得比私人感情更重要的人,於是不由低聲一嘆,“是啊。”
即便安國公府現在人員簡單,沈楓又是公爺,但公府百廢待興,正是要重新振奮的時候,大伯母又是厲害人,沈楓需要一個殺伐決斷果敢的女人,來作這當家主母,而曹芙那樣綿軟的性子,顯然是不合適的。
對沈楓來說,心底這份朦朧的好感,只是少男最初的情動,也許並不能堅持多久,但是家族的未來前途,纔是根基和保障吧
這時,珠簾攢動,沈榕和趙譽說說笑笑着進了屋內,“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