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沒有特意放輕腳步,他的走路聲一下子就驚動了樊春梅。
樊春梅攏了攏鬢角散落的幾根頭髮,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大大方方走進了大堂。
“忘了問了,你們口重還是口輕,重的話,我讓後廚多放點鹽。”
趙亮看崔局長沒說話,就知道問的是自己。
他對着兩個隊員問道:“你們想吃鹹點還是淡點?”
“鹹點吧。”
“嗯,鹹點下飯,反正又不能喝酒。”、
趙亮對着老闆娘回道:“那就重點吧,麻煩你了老闆娘。”
說完他恰好看到了老闆娘身後的小夥伴,衝着對方招手:“小澤,你在那愣着弄啥,快來坐下呀,下午還有的是事情忙活呢。你我就不問了,俺知道你愛吃重的。”
少年撓了撓臉頰,看着老闆娘從自己身邊經過,難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心中還是有些懷疑,來到座位前坐下,聽着亮子哥與那‘奸臣’聊天,忍不住問向那個姓崔的。
“崔局長,這老闆娘是啥時候來的樂山呀?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老崔一聽少年的問話,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他瞥了眼少年,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這春梅也是個苦命人,一年前逃難到樂山,剛來到樂山沒多久,丈夫就病死了,帶着個四歲的娃娃討生活。我知道小齊兄弟是什麼意思,不可能的,孤兒寡母的,她白天要忙着開酒樓養家,晚上還要回家照顧她那孩子,哪有空去幹別的?”
少年還是不死心:“孤兒寡母的能開得起這個酒樓,崔局長別欺負俺不懂,俺們家也是幹買賣的,知道想開酒樓,三教九流的打點不好,是開不起來的。”
崔局長歪頭認真看了眼少年,他沒想到這少年年紀輕輕的,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
他看了眼四周,確認沒人偷聽之後,才低聲回答。
“這女人手腕厲害着呢,人家直接攀上了袁家的高枝,當初酒樓開業,袁老爺差管家來送的牌匾,瞧見沒,外面掛着的那個牌子,就是袁老爺的手筆。在樂山這地界,不管誰佔的這裡,誰不得給袁老爺面子。以前的郝縣長,後來的皇……鬼子,哪個都上門親自去拜訪的人家。”
少年有些不服:“不過是個漢奸罷了,有啥了不起的,俺們團座就沒給他面子!”
崔局長笑了笑不說話,在他看來,李團長年紀輕輕就幹到了團長,那隻要不死,妥妥的將軍命。
不過那又如何?
要不是他受了傷,八成早就去拜訪袁老爺了。
別看袁老爺好像投了鬼子,但是人家的兩個兒子可還是果軍的大官,人家打得就是兩頭下注的主意。
這將來不管誰得了勢,袁家都不會倒。
他也不跟一個孩子爭辯,只是笑呵呵地請大家喝茶。
這件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
午飯的時候,崔局長試探着問過幾人是否喝酒,最後看人家態度堅決,只能放棄了喝酒的想法。
民國時期,不管幹什麼,不喝酒很難談成。
不過他也不擔心,畢竟他是地頭蛇,而且他也知道,對方似乎在查找什麼人,把他們這羣黑狗子都使喚起來了。
吃完午飯,趙亮帶着大家去了警察局,崔局長當着面把資料遞給了他。
“肯定有遺漏,這也是沒辦法,短短几個月,城裡打了兩次仗。本來從北面和東面來的外地人就多,這下就更亂了,人手不多,你說的那條線上的巡街只剩了四個,只能從檔案裡跟他們幾個嘴裡問了,這裡就是全部的資料。”
趙亮翻開厚厚的一摞檔案,眉頭微微皺起,上面寫得並不詳細,甚至大部分檔案連照片都沒有,介紹都十分簡略。
憑這個是沒法判斷這個人是不是有問題,只能挨個現場盤查。
那樣一來的話,工作量就太大了。
而且這一大摞,少說也近百號人了。
“這也忒多了吧?”
“嗨,這還是我親自排除了不少人才得到的結果,原先的人數可是你手上拿的三倍。這纔不到一百號人,不多,十來天就查完了。”
趙亮有些無奈,這就是他們的工作,枯燥且乏味,很難讓人一直保持激情。
他把文件遞給一邊的少年,跟對方握了下手。
“行,那俺在這謝謝崔局長了,俺們科長催得急,俺就先告辭了。”
“喝完茶再走吧?”
“改天吧,回去晚了,科長該罵俺了。”
“那行,正是要緊,我就不留你了。等忙過了這段,咱哥倆好好喝一杯,到時候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少年正在挨個翻檔案呢,似乎發現了什麼:“崔局長,那樊春梅的名字怎麼不在裡面?”
崔局長正起身打算送人呢,聽到少年的問話,心裡略微有些不喜。
午飯的時候我都解釋過了,怎麼你這個年輕人這麼不懂事,還糾纏個沒完呢?
“那個,樊春梅的家不在你們說的那個路線上,而且離得還不近,最少四五個街區。”
“可是她的酒樓在啊,傍晚她的酒樓總不能不開門吧?”
崔局長有些無語,樊春梅的名字可是他親自剔除出去的,當時手下來問的時候,他還狠狠罵了手下一頓。
這可是在自己的底盤,門外面就有不少人在辦公,這小子說話聲音還不小,估計門外的人肯定有人已經聽到了。
這時候,爲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他是不可能妥協的。
要是對方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說出了這件事,他可能私底下就悄悄把資料給了對方了。
可是現在……
“酒樓的環境你們也感受到了,你們覺得在那樣嘈亂的環境裡,還人多眼雜,怎麼傳遞情報?”
趙亮也認爲崔局長說得有道理,而且老闆娘那個人,他也看到了,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間諜。
“小澤,別鬧了,收拾好資料,該回科裡了。”
少年看了看趙亮,再看看昔日的兩個小夥伴,都是一副不信他話的樣子。
他有些氣憤,狠狠瞪了下崔壞蛋,氣呼呼出了門。
“俺這弟弟不懂事,崔大哥見笑了。”
“無妨,誰都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