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裡想讓下面的大頭兵們支持你,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帶着他們活下去。
要是能幫着他們爭取到利益,那部下就會把支持變爲擁護。
若是能活下去還幫着爭取到利益,同時還能獲得極高的榮譽——簡單說就是打勝仗,那底下人就不僅僅是支持擁護了,而是發自內心的愛戴。
三條能做到第一條的,那就是合格的軍官了,做到第二條的,那已經是鳳毛麟角,至於第三條,抱歉,極少人能做到,反正李景林他自認爲做不到。
歷史上能做到以上幾點的,也就是岳家軍、戚家軍等寥寥幾個百戰雄師。
山羊不懂這些,他能讓底下人服帖憑的是他高超的技戰術,以及常年摸索出來的局部戰鬥經驗。
加上他手上的人本來就是各部隊選拔出來的尖子,大夥兒水平差不多,誰手裡都有兩把刷子,打起仗來都明白自己該幹什麼,怎麼幹,不怎麼需要特別詳細的指揮。
可普通連隊不同,裡面充斥着大量的新兵,拔尖的無一不是骨幹班排長,打起仗來新兵們手忙腳亂,顧頭不顧腚是標準現象。班排長不僅要指揮他們怎麼幹,還要安撫他們的情緒,士兵們習慣了各自班排長的指揮,只要活下來,就會天然認同他們。
至於更上一級的,像那些營連長,尤其是團以上的長官,心裡認可度卻並不高。
當然,李景林是個例外,他吊絲出身,天然愛跟底下那羣大頭兵打成一片,在軍官們面前擺架子,但是在大頭兵面前則是一副兵P做派。
加上他想辦法坑蒙拐騙偷,用各種下三濫的手段獲得補給和物資,就爲了讓手下人吃飽穿好。
這些事情是要人去辦的,下面人各種關係盤根錯節,誰沒有幾個老鄉,表面上對所有人保密的東西,辦事的人會主動把事情偷偷傳出去。
這時候大兵們會主動忘了平時的精明,集體變傻,願意爲那個在他們眼裡是個煞筆的團長效死力。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一點,像郭明志,他是個典型的舊時代軍人,他絕對不會把原本屬於自己的利益拿出來分給手下人。
就像這瓶一斤裝的宋河老酒,是花了兩個大洋買的,原本他可以換成最少三十斤到四十斤的地瓜幹,分給下面那羣大頭兵,每人少說能分個小半斤。
這是觀念的差別,不是一時半會能改變的了的。
軍官的確有威權,但是這種威權在有些時候下能用,有些時候則根本沒人買賬。
就算他不是臨時插隊進來的軍官,有各種做派,也不會受到那羣驕兵們的認同。
可以說,這種認同是被李景林強行轉變的,他的‘壞’榜樣,讓底下人就認跟他類似做派的人。
因此說郭明志向山羊取經,完全是按雞頭啄米——白費心機。
……
郭明志在那怨天憂天,覺得手下人太難管,其實那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最起碼他的徵兵工作好做得多,身處後方,羣衆基礎好,總有幾個零星來參軍的。
不像六連的周大毛,在大年三十這一天,窩在結合部的一處廢棄山寨裡,味同嚼蠟地啃着野豬骨頭,似乎野豬的腥羶味完全沒吃出來。
“連長,憑咩還唯有留喺呢個爛山寨入面,其他部隊就喺後方吃香飲辣!(憑啥咱們只能待在這個破山寨裡,別的部隊卻在後方吃香喝辣)”一個被分到六連的粵軍下士拍着桌子罵道。
原先救出的粵軍戰俘並不多,也就是六七個人,連個班都組建不了,與幾個新兵合在一起組建成一個戰鬥班,該下士被任命爲班長。
可同樣都是戰俘營跑出來的,別的大部分都分到了後方,就他們幾個倒黴,被分到了六連。
邊上幾個粵軍士兵也跟着罵了起來,用的還都是粵語,大部分人也聽不明白,可這架勢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幾個新兵也被鼓動了起來,沒人是傻子,誰都不樂意守在這麼個窮山僻壤的地方。
沒多久好多老兵也加入了罵戰,兩個排長想起身阻止,卻被周大毛用嚴厲的眼神止住。
“不如返去到,畀第二連同還!(不如回去吧,換個連來。)”
“鎮子上莫幾個鬼子,要額說,就趁現在去掏他老窩子,舒舒服服在鬼子那過年!”
“丟,你們在剛麼子,我咋聽到鬼子的咧?”
“滾滾滾,一羣南蠻子懂個逑!豆兒、毛蛋,你倆覺得額說得在理不再理!”
“在理個錘子,你龜兒子用你那腦闊當炮彈去炸鬼子滴碉堡咩?”
“大佬,呢班撈佬鬧還系蠻子!”
“大明哥,你知不到他們都在講啥嘞?”
“唉,管他那麼多,就當扭秧歌嘛!來來來,一起一起。”
果然,沒多久罵娘就從對上面分派的任務,變成了彼此對罵,老兵們互相揭短,原戰俘則跟一小撮能聽懂粵語的老兵對噴起了口水,新兵們傻乎乎的在那自娛自樂。
兩個排長看到這一幕,心裡暗暗對端坐在上面的連長周大毛佩服起來。
連長果然有本事,原來早就猜到了這個局面。
周大毛哪裡有那本事,只是李景林派他來的時候,早就說過,底下人不滿意,該罵娘罵娘,但是事情得繼續幹,徵兵任務必須想辦法完成。
現在場中坐着的沒幾個人,除了周大毛跟兩個排長,就是幾個平日裡餓死鬼投胎的貨,幾人也不管衆人的爭吵,搶過桌案中間擺上的野味,大吃大喝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有人發現了幾人竟然在偷着吃美食,漸漸回到了凳子上跟着搶了起來。
一個老兵舉着個長凳在那吆喝,卻不防另一個老兵要來搶。
“你起開,沒瞧見勞資正忙着麼。對面那個龜兒子勞資跟你說,信不信勞資一板凳砸破你個龜兒子滴腦闊!”
“你才起開,你要砸找別的東西,俺還沒吃飽呢!”
那老兵側頭一看,就發現桌子前已經坐了二三十號人,都在那搶着開吃。
他剛要開口罵娘,猛然意識到悄摸偷着吃纔是正確的,最起碼競爭對手會少很多。
於是他急忙放下板凳,與邊上剛纔搶他凳子的人加入了吃飯的大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