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鍾皇后的敘述,李璟的眉頭皺起,好半天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四弟……?”
南唐李氏第二代,齊王李景達排行老四。
鍾皇后道:“聽娥皇之言,若非意外,便是有人做手腳,從慶有這個能力。”
“從嘉怎麼說?”
李璟這麼一問,鍾皇后有些語塞了,遲疑道:“從嘉素來善良,對兄弟並無心機,故而相信只是無心之失。”
作爲一個母親,她能說什麼?說自己的兒子愚蠢?看不出其中的門道,輕易被人矇騙?在立儲的關鍵時刻,她不想讓丈夫看到兒子這樣單純……不,應該說愚蠢的一面。而是很巧妙地修飾爲善良,還特意點名兄弟關係。友善兄弟,手足相親,這是丈夫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李璟也並非一無所知,只是有時候很矛盾,兒子單純與兄弟和睦相處是好事,可不夠腹黑深沉又是爲君王大忌,兒子爲什麼不能兼而有之呢?失望的同時,他更多的則是擔心,想起趙錚那個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的提醒,悠悠道:“你以爲是從慶的無心之失,還是四弟在後面……”
“妾身不敢亂講,四叔素來忠直,按理說是不會……可自從二叔和弘冀的事情後……”鍾皇后欲言又止道:“妾身以爲不得不防啊!”
“也許是你多慮了,若是從慶,消息便不至於人盡皆知了,這樣不是很容易被懷疑嗎?應該不會,還是等韓熙載的調查吧!”李璟想了想,否決了這個念頭。
鍾皇后微微有些錯愕,最終什麼都沒說。
李璟輕嘆一聲,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信任弟弟李景達,還是心存僥倖,不願意再面對這樣手足相殘的事情,哪怕弟弟手掌兵權,強勢主戰,他不覺得,抑或者不希望弟弟會有非常舉動和心思。這樣的局面太殘酷,他着實不願意看到。
李璟的心理,也許類似於鴕鳥吧!
鍾皇后告退了,儘管她有些不安,可是丈夫的反應不容她再多說什麼。韓熙載的調查還來得及嗎?會不會有什麼閃失?
長子已經因此失去的性命,六子從嘉會不會重蹈覆轍呢?作爲一個母親,鍾皇后好生擔憂。
“吳王身在何處?”
得到沉默的答覆之後,鍾皇后無奈輕嘆一聲:“儘快找到從嘉,入宮來見!”
“是!”
……
金陵城裡風雲變幻,吳王李從嘉卻在鐘山逍遙自在。
從棲霞山回來,李從嘉一直很鬱悶,壓抑之下便想到去鐘山別宮逍遙兩日,讓黃姝婷安慰一下受傷的心靈,然後好回來準備遷居東宮的事情。
卻沒想到,他前腳剛走,金陵城裡便發生突變。等接到消息已經是第二天了,得知趙錚遇刺,李從嘉的第一反應是拍手稱快。
可惜沒死,又讓他忍不住失望。政治覺悟太低,以至於對此事的反應很不敏感,並未覺得特別嚴重。
至於刺客和軍弩,有人居心叵測不假,卻也不算很嚴重,反正有韓熙載在調查。不過趙錚參與是幾個意思?李從嘉心裡多少有些不快。
只是他根本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一回到城中就被鍾皇后宣入宮中。
“從嘉,這兩日去哪了?”
面對母親的詰問,李從嘉黯然道:“讓母后擔憂了,去鐘山法華寺進香了。”
鍾皇后靜靜地看着兒子,許久輕嘆一聲道:“進香禮佛沒錯,可要分得清輕重。你現在是吳王了,要懂得爲你父親分憂,朝中有大事發生,你這個吳王不在合適嗎?”
“是,兒臣謹記母后教誨。”
“棲霞山是怎麼回事?”鍾皇后輕聲詢問。
李從嘉忍不住打個機靈,支支吾吾道:“沒,沒什麼……”
“果然沒什麼嗎?”鍾皇后的目光陡然間嚴厲了許多。
“娥皇跟母后說了什麼嗎?”李從嘉試探着詢問,他知道妻子周娥皇曾經入宮,下意識這樣想到,心中忍不住埋怨。
“用得着娥皇告訴嗎?”鍾皇后板着臉道:“而今整個金陵已經人盡皆知了!”
“啊?”李從嘉瞪大了眼睛,彷彿難以置信,猜想着消息從哪裡流傳出去的,明明嚴令他們守口如瓶的,怎麼會?
鍾皇后對兒子實在無奈,嘆道:“從嘉啊,你是吳王,何以會行這等小兒之舉呢?妄圖以此陷害宋使?有意義嗎?最終的結果卻累得自己名聲受損。仲寓已經幾歲了,你也該長大了……不日你就將入主東宮,你該知道……以後一言一行不可等閒視之了。”
“是!”李從嘉心裡仍在猜疑消息從何處泄露,鍾皇后的訓誡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有記在心裡。
知子莫若母,鍾皇后何嘗不知道兒子的心思,告誡道:“從嘉啊,事已至此,就不要追究了,否則該有更多的閒話了。而今金陵城裡不太平,回去好好待在府中,哪裡都不要去!”
“是!”
“不要把母后的話當成耳旁風,有人在城中養死士,以軍弩行刺宋使,暗流涌動,居心叵測,你千萬小心啊!”
如此說着,李從嘉也開始有些害怕,難不成情況真的嚴重?趙錚,爲什麼又是他?很莫名,李從嘉不會責怪那個隱藏在幕後,居心叵測之人。反而對同樣是受害者的趙錚多有怨懟。若非他遇刺,何以會有這麼多麻煩呢?
……
秋意正好,已經是八月十三了,在距離吳王李從嘉遷居東宮還有兩天的時候。因爲宋使趙錚遇刺的緣故,整個金陵城裡風聲鶴唳,氣氛陡然間凝重了許多。
關於吳王李從嘉穢亂棲霞山的事情陡然間黯淡了許多,人們更多在猜疑這等刺殺的前因後果。不過因爲風聲太緊,酒肆茶樓生意陡然間黯淡了許多,路邊社的影響力度大大降低。更多的消息流傳在達官貴人之間。
出現死士和軍弩,這樣敏感的東西讓顯貴官員們心生憂慮,絲毫不敢大意。整個金陵城裡,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也許真的會有一場風暴要來臨!
……
韓熙載的調查暫時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韓微陰差陽錯的先離開了,一發現異變便躲了起來。偌大的金陵城裡,想找到幾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可能挨家挨戶搜查,那樣只會讓氣氛更緊張。
小院裡很乾淨,沒有留下絲毫可以表明對方身份的線索。韓熙載與趙錚商議了許久,猜測是淮南人的可能性比較大。
在韓熙載看來,殺了趙錚,宋唐之間的關係就會緊張,繼而可能捲入戰事,眼下對淮南是有好處的。趙錚知道行刺之人子虛烏有,並非他們,但是與李從慶來往過從甚密,按照之前的分析,確有可能是淮南人。
可如今找不到淮南,找不到證據,更無法牽連到李景達身上,等若是毫無進展!
唯一的希望只有那個呆若木雞的女子,可是她一直毫無反應。身體雖然在好轉,但是精神狀況依舊呆滯,沒有半句話,讓人不得不懷疑她失去了語言能力。目光也沒有太多波動,看不到什麼情緒變化。
這讓韓熙載和趙錚都很着急,甚至專門請來了南唐宮廷御醫前來診治。當一個半頭白髮,滿臉皺紋,身形佝僂的老御醫走到病牀前時,柳鶯兒終於有了反應,呆滯的目光裡多了一絲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