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內流言四起,直接涉及到了皇帝的名聲,作爲皇城使的自己要是還不知情,可就是極大的失職了。
自流言初起,尚未滿城皆知時,趙錚便接到了稟報。
只是想要阻止流言,卻有些困難。有人故意散播,刻意渲染,不過一日時間便滿城皆知,憑藉皇城司的一羣密探,根本阻止不得。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不管了,趙錚很清楚,權知開封府的吳廷祚比自己更着急。
相比之下,平息流言更應該是開封府的責任,尤其是誣衊皇帝名聲,若不盡快處理,他根本無法交代。
皇城司的職責更多的應該是調查流言的起源,查找相關人員,以及判斷可能發生的情況。無風不起浪,流言不會平白而起,有人散播是肯定的。
而且是誣衊皇帝名聲的流言,那就更不簡單了,會不會是什麼人意圖不軌的前奏呢?接下來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詭計?
查清楚這些,加以提防,正是皇城司的職責。
對此,趙錚不敢掉與輕心,至於趙匡胤那裡,肯定能夠理解。即便是皇帝有什麼怒火,肯定也不會衝着自己……
他應該不會發火,趙錚覺得,以自己對趙匡胤的瞭解,這位皇帝的涵養還算不錯。
所以他沒有像趙光義一樣進宮專程奏報,只是以例行密奏送消息進了垂拱殿,他更多的精力還是在流言本身上。
誰會散播這樣的流言呢?
如果單說動機,可能性實在太多了,但說到流言內容本身。對陳橋兵變當夜的情形可謂瞭如指掌,尤其是定力院中發生之事更是清晰,彷彿是親眼所見一般。
知道陳橋兵變之夜詳情的人很多,但是定力院中的親歷者可並不多。趙家人肯定不會亂說,楚昭輔自然也不是大嘴巴。定力院的僧人和當晚參與的士兵大都不知詳情,且都被三令五申警告過。
除非他們一家子都不想活,否則不會有人說出來。而且這些人都處在被嚴密監控的情況下,泄密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如此一來,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橐駝兒韓微了,他也有這個動機,合情合理。當然,也有可能是橐駝兒將當日情形講給別人,有人蓄意拿此事來做文章的。
唉,就知道不會一帆風順地成爲皇族。如今問題果然出現了。趙匡胤少不得要因此英明受損,甚至爲人詬病了,天下沒有幾個會相信,這一遭,皇帝確實是被冤枉的。
可惡的造謠者!
趙錚的痛恨的時候,直覺裡更加認定,除夕夜出現在韓府的駝背就是橐駝兒韓微本人。這小子回來了,並且在興風作浪。
趙錚甚至在想,石守信行刺的諸多嫌疑可能也與他有關。或者與他背後的人有關。
一個被追的東躲西藏的喪家之犬不會有這麼大的能量,汴梁城裡一定有人和他同流合污,這個人才是自己要抓的鬼。
這隻鬼目前毫無蹤跡可循,但橐駝兒那邊卻已經找到鬼影。跟着他興許會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所以趙錚重點將目光放在在韓微身上,想要藉助這個駝背,找到諸多鬼怪……
“五公子,我們的人一直密切監視着。知道橐駝兒的落腳之處,要不要立即抓捕?”李元對韓微多有痛恨,在南唐時給他和趙錚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而今很想將其早些抓獲。
趙錚沉吟片刻,輕輕搖頭道:“不可操之過急,現在抓他,抓到的只會是個死人,全無用處,反而會打草驚蛇。”
“是,屬下明白!”李元最大的優點便是執行力強,只要是趙錚的吩咐,他就會貫徹到底。
……
有時候算無遺策不難,但事與願違常有。
趙錚是打算暗中監視,不動聲色地從橐駝兒身上打開突破口,看看到底是和什麼人來往,繼而發覺幕後人物的蛛絲馬跡。
可是皇城司的密探在行動的時候,有了些許疏忽,興許是讓韓微察覺到了什麼,這廝突然沒了任何活動,每日裡就待在那小院裡哪也不去。
這個結果讓趙錚有些意外,既定方案驟然間被打亂了……
是韓微發現了什麼?故意不動聲色的?還是最近他確實沒什麼活動,處於靜默期呢?是任由這樣的僵持繼續?還是立即採取行動?
僵持着,會不會讓幕後黑手發覺異常,立即切斷一切與韓微有關的聯繫?
若是立即行動,韓微又掌握了多少東西,他又能說出來多少?最怕的是他本身毫無察覺,鬧個烏龍就麻煩了。
尤其是沒有正面確認過韓微的容貌,趙錚很擔心這是有人給自己設的局,誘使自己入彀的。正是因此,才越發的不敢輕舉妄動。
橐駝兒突然成爲一個燙手山芋,扔也不是,抓也不是……
……
隨着汴梁城裡流言四起,敏感的人都察覺到了異常,甚至已經有人感覺到,大宋可能再起波瀾。
流言涉及陳橋兵變,所以那晚有份參與之人,一個個都頗爲緊張,至少對事情特別關注。石守信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有種被騙的感覺。
當晚打開城門接應趙匡胤,可以說是陰差陽錯,順勢而爲的選擇。那一晚,他做事情的原則是識時務者爲俊傑。
趙匡胤的大軍到了城下,而城中韓通的表現實在一般,加之平日裡與趙匡胤關係親密,所以打開城門,做從龍之臣是最好的選擇。
倘若那晚韓通能夠控制好城內的局勢,再沒有那些干擾人的消息和說辭,興許他石守信會做大周的護國忠臣。
在攸關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不是關係好便可爲兄弟兩肋插刀的,也需要審時度勢,識時務而選擇。
再者,他們一衆禁軍將領也有別的心思。主少國疑,一羣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們怎麼會安分?沒點小心思纔怪。
可是要說造反,誰也不願意先伸那個頭,冒那個險。富貴險中求,話是這麼說,真正要賭上身家性命和全家老小時,沒有幾個人敢那麼從容。
當趙匡胤“冒天下之大不韙”時,他們大都有人借趙匡胤試探的打算,某種程度上是將其視爲“義社十兄弟”的代言人。打開城門,迎趙匡胤入城,他石守信和王審琦也是有這方面考慮的。
相對來說,趙匡胤給他們的感覺是相對寬容仁厚,相處起來也容易吧!但當兄弟變成君臣時,一切就有變化了。
這幾日流言傳開之後,石守信猛然一驚,說的一點不錯啊,趙錚的存在卻是難以解釋。人說趙匡胤蓄謀造反,將家人安置於定力院是有道理的。可趙匡胤卻口口聲聲說是被將士們擁戴,迫不得已……
這種話是真是假他們不在乎,但石守信清楚地記得,趙匡胤並未提前通知他們幫忙打開城門。即便是後來,也說兵變是臨時起意……
而今想來,趙匡胤似乎沒說實話,當真是……虛僞啊!
流言說的一點不錯,趙匡胤確實是做一套,說一套,表裡不一。如果放在以往,石守信或許不太在意,當皇帝的如此做法不足爲奇。
但本身有感受到強烈危急的時候,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尤其是趙彥徽和張令鐸那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之後,更讓他心裡忐忑。
想起趙匡胤的“虛僞”,石守信便覺得他們說的不錯,帶着自己出徵,不見得就是重用,更多的或許是提防吧!
而今是時時刻刻的小心提防,來日呢?會不會是那一勞永逸的法子?一想到趙匡胤平日裡笑容滿面,石守信心裡沒來由地多了一種厭惡感,焉知皇帝是不是笑裡藏刀?
如果只是停留在這一步也就罷了,真正讓石守信心慌的是他聽到的一些消息。
位高權重的大臣武將,抑或根深蒂固的權貴世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很多隱秘消息多多少少能夠打探到一些。
世家大族,高官顯貴們對此十分在意,有時候只是隻言片語,或者零星的一絲訊號,便蘊含着極大的機會,有時候則隱藏着能夠救命的信息,是以誰也不敢掉與輕心。
石家也是如此,作爲殿前都指揮使,歸德軍節度使,皇帝以下的第一武將,對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關注。在朝堂上,他們石家的耳目不少,各個衙門,甚至汴梁各個牢獄之中,都有他們的人手。
除了廟堂和官場,對於市井民間,通常也不會放過。各家各戶通過商行,或者是與城中的地頭蛇一類人物有聯繫,掌握一些信息和資源。石家便一個泰興商行,做生意的同時,也替石家打探消息,並做一些事情。
而且彼此交好的各家各戶,如果不是關乎家族生死存亡,或者重大發展機遇的消息,大都會互通有無,同氣連枝。
擁有如此龐大的消息網絡,可以說任何的蛛絲馬跡和風吹草動都很難瞞過他們。這兩日,石守信便聽到風聞,皇城司的趙錚正在調查自己,彷彿義成軍中有人牽涉到了的十一月行刺皇帝的案件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