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並不忙碌的午後,樑筱雨坐在醫生辦公室的電腦前,慢騰騰的敲着字,屏幕上是寫了一半的病歷,然而腦子裡其實卻如同往常一樣,早就在開着小差了。
自從三年前跟趙雷離婚以後,樑筱雨就一直是這種狀態。當然,剛離婚的時候,情況要比現在嚴重得多,現在已經比那時候要好得多了,也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吧。
三年前的那段時間,樑筱雨一直怕自己的狀態會影響到工作,所以總是對自己所做過的工作反覆檢查,生怕出什麼紕漏。
醫療工作可不是一般的工作,有可能一點兒小小的差錯就會斷送了自己的前途。其實,斷送了前途還不是天大的事情,就怕因爲一個失誤,斷送的是病人的生命。那可就是比天塌下來還要可怕的事情了。
但那樣的不幸迄今爲止並沒有發生在樑筱雨的身上。現在回想起來,樑筱雨都有點兒佩服自己了,在那樣大的打擊之下,還能保證工作不出差錯。
而後來,樑筱雨就慢慢習慣了這種狀態—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中,也能把工作一絲不苟的完成。即使有點兒小差錯,也能及時的把它修改過來。
樑筱雨擡頭瞄了一眼旁邊同樣慢吞吞敲着病歷的小李和窗邊悠閒的看着書的大楊,轉回頭來繼續安心地開着自己的“晴天小差”。
三年的婚姻生活,三年的離異生活,把她從剛剛畢業的二十出頭的小女孩“打造”成了黃金級,不,是鑽石級的三張大女人。
工作日復一日的進行,過了最初的新鮮期,以後的日子便感覺不出什麼明顯的不同了。還是那些病種,只不過生病的人不斷的變換罷了。
所以,生活中的動盪與工作中的乏味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不,還沒容樑筱雨再繼續天馬行空下去,與她年齡相仿,卻長着一副胖胖身材,導致她從後面看跟從前面看至少相差了十歲的護士長林麗就把她那張永遠青春可愛的圓圓臉蛋伸到了她的面前,切斷了她跟電腦之間的視線。
對,樑筱雨所在科室的護士長叫林麗。當初就是因爲她跟樑筱雨大學摯友林宜極其相似的名字讓剛剛分到科室裡的樑筱雨一下子對她生出了莫名的好感。所以有意無意中,樑筱雨就漸漸拉近了跟她之間的關係。
樑筱雨剛來的時候林麗還是一名普通的小護士。因爲年齡相仿,又都住在單身宿舍,而且又在同一科室上班,所以她們很快就從普通同事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隨後又發展成了死黨級別的閨蜜關係。
自從三年前樑筱雨離婚後開始,林麗就一直沒有消停下來,三天兩頭的到處給她劃拉下一任接收人。但不幸的是,直到現在,她也沒能成功。
因爲剛剛離婚的頭兩年,樑筱雨根本就拒絕見她費盡心機安排的任何一個相親對象。直到從去年開始,纔有所鬆動,偶爾也會硬着頭皮去見一見那些聽上去還不錯的主兒。但樑筱雨卻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樑筱雨知道,這不是那些男人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那道坎,她終究還是沒能邁過去。於是次數一多,樑筱雨就覺得煩了,對林麗介紹的人就更興致缺缺了。但林麗卻是樂此不疲。
樑筱雨肯去相親了,對林麗來說,不愧爲一條天大的喜訊。所以她自然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
樑筱雨是個沒信仰的人,這點熟識她的人都知道。她不信佛,也不信道,更不會對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多瞧一眼。樑筱雨從來只信她自己,也一直堅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所以,當年纔會那麼堅持的跟趙雷走到了一起。
但現在樑筱雨竟然信命了,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信仰,反正她是信了。
樑筱雨瞪向林麗那雙跟她的臉蛋長着同一種幾何形狀的雙眼,不滿的嗔道:“栗子,你又來搗啥亂呢?你那幫青春期小姑娘都管好啦?”
林麗咧嘴一笑,於是圓圓的雙眼頃刻間就變成了兩彎月牙兒。她把頭縮回去,隨手拉了把椅子在樑筱雨身旁坐下來,用一隻手遮了嘴巴趴在樑筱雨耳邊壓低了聲音:“我給你相了一個人,你今晚下了班去見見吧。”
樑筱雨急了:“栗子,你還有完沒完了?!這是第幾個了?你說,你自個兒還能數的過來嗎?”
樑筱雨一着急,聲音的分貝自然就上去了,嚷完了,才發覺自己的失態,慌忙轉頭去看,果然,小李和大楊都擡頭望了過來。
樑筱雨很窘,卻又不好發作,人家林麗倒是沒聲張,還特意咬着耳朵說話,而她自個兒呢,卻是嚷嚷的滿屋皆知,就是不知道走廊上的人聽到了沒有。
小李笑着說:“我說樑姐,人家林姐可是好心,你該謝謝她啊!”大楊也笑了笑,只是沒說話。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樑筱雨斥道:“小李,沒你的事兒,專心寫你的病歷吧啊。”
林麗拉起樑筱雨,出了辦公室,一直把她拽到了護士值班室。她和樑筱雨一起坐到了值班室的牀上,才又繼續說道:“這人是一個公務員,也是前幾年離了婚,有一個女兒,不過孩子跟了女方。他今年38歲,現在是科級幹部,估計以後還會有發展,得到提拔的……”
樑筱雨打斷了林麗的絮絮叨叨,用一句簡短的話阻止了她再繼續說下去:“對不起,栗子,恐怕要讓你白操心了,我對公務員沒興趣。”
林麗戛然而止,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着樑筱雨,竟然半天沒說出話來。大概她還準備了一筐長篇大論用來說服樑筱雨,現在全然沒派上用場,被堵在心口裡了吧。
樑筱雨看到她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她是好意,是爲自己着想,她這樣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樑筱雨緩和了語氣,拍拍林麗的肩膀道歉說:“栗子對不起,我是真的對那些當官的沒什麼興趣,你也知道,我平時最討厭那些打官腔的人,怎麼可能再去找一個那樣的人共度餘生呢?”
林麗終於又找到了話說:“他們在外面打官腔,回到家可不一定就還是那樣兒啊!”
樑筱雨反問:“你在單位和在家裡會成爲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嗎?”
林麗啞口無言的看着她,但樑筱雨看得出來,她還在想辦法說服自己,於是就緊跟着反問了一句:“難道你還想讓我用後半生的幸福去驗證一個結論嗎?”
這句話徹底擊敗了林麗,她終於放棄了對樑筱雨的繼續遊說:“好吧,那就依你,不過,你得給我個明確條件,你到底想找個啥樣兒的?”
樑筱雨笑了,爲自己的最終勝利:“我不早就跟你說了嗎?條件就倆字兒:感覺!”
林麗無奈的嘆氣:“你這條件兒聽上去簡單,實際上卻是最難對付的,誰知道你對誰會有感覺呢?還不如那些徵婚啓事上寫的:有房有車,月薪多少,年薪多少。高是高了點兒,但人家是明碼標價啊!”
“好啦好啦!單身離異的是我-樑筱雨,不是你林麗,你怎麼比我還發愁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隨緣吧,你也別太操心了,我還真是有點兒過意不去了!”樑筱雨誠心誠意的向林麗表達着感激之情。
然而林麗卻毫不領情,自言自語的嘟囔道:“我不要你的感謝,只希望你能再成個家,生個孩子,過上正常女人該有的生活。別怪我揭你的瘡疤,有感覺的你不跟人家過了,你讓我再上哪兒給你找去?”她邊說邊打開值班室的門出去了。
樑筱雨怔了怔,隨後也起身出去,替她把門關好。直到看林麗了護士辦公室,樑筱雨才重新回去寫完了樑筱雨那未完成的病歷。
關掉電腦,樑筱雨坐在那裡出了神。林麗最後一句話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擊中了她,勾起了她對那個人的想念。那個她已經認識了十七年,又與之共同生活了三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