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往事的追憶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爲樑筱雨已經累極睡着了。所幸臨睡前她還憑着最後的意志力把被子拉過來蓋在自己的身上,纔不至於再被中途凍醒了。
第二天早上,一直到離上班只有半個小時了,樑筱雨才從沉睡中悠悠醒轉過來。她本還想等鬧鈴響過之後再起牀的,但轉動眼珠看了一眼窗外,卻發現天色似乎已經不早了,就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
哦,天哪!就要遲到了!樑筱雨一骨碌爬了起來。該死!昨天把鬧鐘關掉竟然忘記打開了。樑筱雨一邊低低詛咒着一邊匆忙收拾着自己。
都怪林麗,沒事兒把她一個好好的休班搞得亂七八糟的,還害她差點遲到!今天逮空一定要找她把這筆帳好好的算一算!
總算,在離上班還有十二分鐘的時候,樑筱雨鎖了家門往樓下衝去。幸虧昨晚上把肚子喂得飽飽的,到現在也不覺得餓,正好省了吃早飯的時間了。真得感謝16牀那位“兒子”了。
三分鐘以後,樑筱雨就氣喘吁吁的進了電梯。唉,這個時候,又顯出住在家屬區裡的好處了。
科室裡要求提前十分鐘到崗。因爲住得近,往常樑筱雨總是很早就來到科室了。像今天這樣晚來還是頭一次。
說是晚,是相對於她自個兒說的,其實她踏進辦公室的時候,大多數人也都是剛剛纔到。
樑筱雨換了白大衣就去了護士辦公室。雖然現在還不是“報仇雪恨”的時候,但總得先用眼神秒殺一下林麗,以表達自己的不滿才行。
可當樑筱雨看到林麗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只見她眼皮浮腫,臉色灰暗,一看就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的徵兆。而且,她看上去情緒低沉、心事重重的樣子。
奇怪!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跟林麗認識也有些年頭了,從同住單身職工宿舍一直到現在,她還從沒有見過林麗這個樣子呢。
樑筱雨早把自己的事情拋到腦後去了,不禁很是擔憂的走過去,用眼神詢問着林麗。可林麗卻明顯在躲閃着她的目光,勉強對她笑了一下就低頭收拾着面前的東西。
因爲馬上要開晨會,樑筱雨就沒有說什麼,站到一旁去了。
上午十點,查房結束,樑筱雨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實習醫生,就推開了護士長辦公室的門。
林麗正一個人坐在那兒呆呆的出神,看見她進來,也沒什麼表情。
樑筱雨坐下來,看着林麗的眼睛:“現在沒別人了,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吧?”
林麗嘆一口氣:“京子要跟我離婚。”
“爲、爲什麼?!”樑筱雨吃驚地問道。
“因爲任風。”林麗簡短的說。
樑筱雨的腦袋幾乎要短路了:“任風?他怎麼又出現了?”
“其實我們真的沒什麼,就是一起吃了兩次飯,可不巧的是,被大京知道了……”
“你們什麼時候又聯繫上的,怎麼你沒跟我提起過?”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老朋友見個面嘛……”
樑筱雨沒再說什麼,她不禁記起了林麗以前給她講過的她自己的故事——
林麗的第一段感情,也就是她的初戀,是從她十六歲那年開始的。
林麗十六歲那年的春節,在她的親戚家無意中遇到了一個大她六歲的大男孩。從那時開始,她的心裡便再也沒裝下過其他的男人,包括她後來的丈夫大京。
十六歲,正是一個女孩子含苞待放的年紀。本來就喜歡看一些言情小說,對愛情這位遙遠卻神秘的貴客抱着無限遐想的林麗也早就在心裡面偷偷的做着一些絢爛的彩夢了。
那一年春節的正月初四那天,林麗和她的妹妹林樂一大早就提上了禮品去姨媽家串親戚。這是當地的風俗,初二舅舅家,初三姑姑家,初四姨媽家。
這些風俗對大人們來說倒沒什麼,對孩子們來說卻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因爲不論去哪一個親戚家,他們這些平時不被重視的孩子們都會被破例奉爲座上賓。平日裡的長輩們都會做上一桌子好吃的招待他們。所以,提起過年串親戚,他們都會歡呼雀躍。
正好剛剛下過大雪,路上積了厚厚一層,沒辦法騎自行車。所幸姨媽家就在鄰村,離得不遠,姐妹倆就小心翼翼的在雪地上徒步行走着。
但就在快到姨媽家的時候,林麗還是不小心滑倒了。妹妹林樂連忙跑過去拉她,沒想到沒把她拉起來,自己反倒跟着一起滑下去了。兩個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團。
終於爬起來後,林麗把本來拿在自己手中的東西都塞到妹妹手裡,自己抓起兩團雪,邊向姨媽家跑去邊喊道:“小樂,快走,我要把雪塞進表哥衣領裡去,誰讓他不出來掃雪迎接我們,害得我們摔跤!”
林麗的姨媽家有一個大她幾歲的表哥。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表哥的確是在家裡,但卻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除了他,屋子裡還坐滿了他的同學朋友們。一大幫男孩子正在喝茶聊天,忽然聽到門被“嘭”的一聲從外面推開了。
兩手握着雪團的林麗似乎從天而降:“哥,你怎麼不出去掃雪,害得我……”
但話說到一半,就被她硬生生的嚥了回去,因爲她看到了裡面坐着的那幫男孩子。林麗滿面羞紅,心跳加速。她慌忙退到屋外扔掉了手中的雪團,卻磨蹭着不好意思進門。
表哥走出來說:“小麗,你拿着雪幹什麼呢?要堆雪人,還是打雪仗?”
“噢,噢,我堆雪人,哦不,打雪仗……”林麗慌忙掩飾着。這時,林樂從外面呼哧呼哧的跑進來了:“姐,你欺負我,這麼多東西讓我一個人拿,累死了!”說着舉了舉兩隻手裡滿滿的禮品。
“就是啊,小麗,你怎麼老欺負小樂呢?什麼時候纔能有個姐姐樣兒?”表哥邊說邊從林樂手裡接過東西。
林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要在平時,她肯定早就跳起來跟表哥幹上了!可現在對着一屋子的陌生人,她卻不得不表現得象個受氣小媳婦一樣低着頭不作聲。
誰知,緩過氣來的林樂又來火上澆油:“姐,你把雪團塞進哥哥衣領裡了嗎?”
“啊?什麼什麼?把雪團塞進我衣領?怎麼回事?”表哥吃驚的問着樂西。
林麗那會兒真想撲上去捂住妹妹的嘴,可她擡頭一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們呢,就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任由林樂把她在外面說的話給重複了一遍。這下子,滿屋子的人都笑爆了!
林麗何曾經歷過這種尷尬的場面,當時就想:奶奶的,再笑,再笑姑奶奶就不裝淑女了!於是她瞪起自認爲帶着惡狠狠眼神的雙目,開始掃視屋裡的人。可是,當她的雙瞳對上一雙幽深黑暗的眼眸時,卻再也狠不起來了。
好深的眸子啊!似乎望不到底。林麗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瞬間都像被吸掉了一塊似的。而且,眸子的主人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在取笑她,而是帶着一種淡淡的似乎有着花草般幽香的笑容在望着她。
林麗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怎麼會用這樣的比喻來形容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的笑容呢?尤其是在這萬木枯生的大冬天裡,怎麼會忽然想起花草來呢?
她感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慌亂正從心底裡慢慢滋生出來。
這雙眼眸和這份笑容的主人就是任風-林麗後來爲之千腸白轉,欲愛不能,欲罷亦不能,佔據了她所有美好青春的全部情感的男人。
在這雙“與衆不同”的眸子的注視下,林麗剛剛平復了一些的心跳又驟然加快了好幾倍!她莫名覺得這個外表溫和的男人身上有一種讓人緊張的危險氣息!
她慌忙躲開他的目光,轉身找個地方坐下。這時表哥招呼大家說:“這是我的兩個表妹,姐姐林麗,妹妹林樂。怎麼樣,小麗,小樂,我們正打算打牌呢,你們倆要不要一起?”
於是他們圍坐一桌開始打牌。林麗故意挑了離那個男人遠一點的位置坐了。她覺得還是這些大笑大鬧的男孩子讓她覺得更安全、更放鬆些。
林麗和林樂兩個小女孩兒哪兒會是這些“久經沙場”的大男孩子們的對手啊?剛玩了一會兒便屢屢敗下陣來。倆人輸的鼻尖都要發紅了,可這些“紳士們”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