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常犯,這有十幾年了吧,也就有那麼四五次疼得厲害。在這以前啊,因爲春兒的提醒,我一直挺注意的,已經有兩三年沒有犯過了吧。這不,昨天我過生日嘛,來了好多晚輩給我祝壽,我一高興啊,就吃得多了點兒,還喝了兩杯酒,這肚子就開始疼起來了。”老人雖有些絮叨,卻描述的條理清晰。
樑筱雨又問了幾句,就匆匆結束,跟娘倆兒告辭。因爲她覺得眩暈感一陣陣襲來,怕再不離開,就會暈倒在這裡了。
樑筱雨心裡想着,得趕緊回家吃點東西,她此刻的血糖一定不正常了,所以纔會一再頭暈。
樑筱雨腳步虛浮的走向病房門口,忍不住扶了一下門框,然後就兩眼一黑,雙腳一軟,順着門邊滑了下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樑筱雨只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焦急的呼喚:“樑大夫,您怎麼了?”然後就墮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什麼也不知道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樑筱雨的意識才慢慢甦醒過來,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觸目所及的潔白。
這個地方樑筱雨再熟悉不過了,因爲她幾乎每天都要進來不知道多少次。這是醫院的病房。
一直在這裡給別人看病的她,怎會自己也躺在了病牀上?哦,對了,樑筱雨記得她去問詢剛住進來的16牀病人的病情,然後在離開的時候……
想到這兒,樑筱雨一下子掀開身上蓋着的牀單,坐了起來。就在她起身的同時,旁邊有人也跟着起了身:“樑大夫,您醒了?”
樑筱雨詫異的轉頭看去,是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他正從旁邊一把椅子上站起身來,滿臉關切的望着樑筱雨。
怎麼回事兒?她怎麼躺在這間病房裡了?樑筱雨本能的向他身後看去,果然,在中間那張空牀的另一邊,是他的母親,那位樑筱雨在暈倒之前還問過病情的老太太,正躺在那裡安靜地睡着。
天哪!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令人尷尬的事情嗎?!醫生和她的病人同時躺在了一間病房裡!
樑筱雨倉促的應了一聲,就匆忙的在地上尋到了她的鞋子,連帶子都沒系,就那麼穿拖鞋似的踢踏着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樑筱雨才發覺自己的失態,就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牀上的老太太,她還是那麼一動不動的靜靜的睡着。樑筱雨又把目光移向正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例行公事的問了一句:“你媽媽挺好的吧?”
男人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微笑着答道:“我媽她很好,你看她睡得多香!倒是樑大夫你……還好吧?”
樑筱雨尷尬的笑了一下,自嘲的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我沒事,只不過沒吃中飯,被餓着了罷了。那沒事兒我就回去了啊。”
男人明顯欲言又止,但樑筱雨已無暇理會,徑自離開了。
樑筱雨回到醫生辦公室,裡面黑乎乎的,沒人。應該是大楊的夜班吧?明天就輪到她值夜班了,大楊一直都是排在她前一天的。難道他已經睡下了嗎?不知道現在是什麼點兒了?
樑筱雨在牆邊摸索到了燈管的開關,把它打開,先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原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然後她走近水池邊洗手。
這一低頭,樑筱雨才發現自己的手背上粘着一塊靜脈注射貼,這麼說,在她昏迷的時候,已經有人給她打過點滴了?怪不得她醒來之後只覺得肚子餓,卻不再有眩暈的感覺了,定是哪位護士給她注射了葡萄糖吧。
洗過手,拿毛巾擦乾,樑筱雨本能的想去解釦子脫白大褂,卻覺得不對勁。往身上一看,哪裡有白大褂的影子?她身上穿着的,明明是自己的便服嘛!
咦,這是怎麼回事?樑筱雨記得去看16牀之前明明是進來穿上了工作服才又去的啊!是誰幫她脫掉了?!
樑筱雨隱隱約約的記起了失去意識前聽到的那個聲音,那句語帶焦急的呼喚:“樑大夫,您怎麼了?!”
天哪!難道是那個男人幫她脫掉衣服的嗎?!樑筱雨往掛衣架那邊望去,果然,在一排衣服中間,她看到了自己的那一件。她之所以能在一排相似的白衣之間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完全是因爲別在上衣口袋上的那支鋼筆。只有這個,是每個人都不同的。
樑筱雨確認自己的衣服是在那兒沒錯,就沒有再過去查看,全然忘記了手機還裝在它的口袋裡。在屬於自己使用的抽屜裡面拿了手包,樑筱雨心神不定的打算回家去。
剛走到門口,就見門外人影一閃,樑筱雨以爲是來問事情的病人家屬,也未仔細看,就邊伸手去按電燈的開關邊對來人說道:“值夜班的醫生大概去值班室休息了吧,你過去敲門叫一下就可以了。”
其實樑筱雨本來也不急在這一時,也是可以問一問情況,然後過去看一下的。但此刻樑她的肚子正在嘀咕亂叫,因爲她給它斷了一天一夜的糧而發出強烈的抗議了。
所以樑筱雨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回家去爲它服務,餵飽她,其他的都顧不得了。
但就在樑筱雨的手指剛剛按下了開關,室內變成漆黑一片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在笑着說道:“樑大夫,我是來找您的。”
呃,是16牀的兒子。樑筱雨重新把燈按亮,語無倫次的結結巴巴道:“找、找我還……還有、有事嗎?”
一見到他,樑筱雨就想起了剛剛想到的那件事,不禁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他笑笑,一隻手揚了揚,樑筱雨看到了自己的手機正握在他的手中。哦,對,她的手機,它原本是裝在她的白大衣口袋裡的。
既然,既然衣服都被脫下來了,那它一定是被掏出來了的。樑筱雨剛纔還真的把這茬兒給忘了,他要是再晚來一步,她就這麼着給回去了。
樑筱雨把手機接過來,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都給忘了這東西了,謝謝你給我送過來。”
男人又笑笑,卻沒有退出去,反而走了進來。
他把另一隻手中提着的東西放到辦公室的桌子上,打開外面的方便袋,拿出一個飯盒來,打開蓋子。
頓時,整間醫生辦公室裡香氣四溢,被一片飯菜香籠罩了。
那是一種無比鮮美、葷素搭配、令人食慾大開的美食的香味。樑筱雨的鼻子先於她的大腦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就在這一刻,她的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了一陣“咕嚕嚕,咕嚕嚕”的叫聲。
樑筱雨窘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她一時也顧不上想這男人爲什麼會把飯拿到辦公室裡來了。只想着要趕快離開這個讓她出醜的地方,但內心的本能卻又讓她控制不住的想去回頭看一看那誘人的飯菜。
樑筱雨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下了回頭的衝動,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那麼僵站在辦公室門口,還把臉朝着門外。
就在樑筱雨覺得自己要忍不下去,決心離開的時候,聽到男人在她身後說道:“樑大夫,您趁熱吃一點兒吧。”
樑筱雨驚訝極了,轉過身去,看到男人手中拿着一雙筷子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後。看到她回過頭去,就把筷子朝她遞過來,並對她點點頭,示意她過去吃飯。
樑筱雨這才向桌子上看去,只見已經有一大碗煮的什麼東西和一碗米飯擺在那裡了。她嚴重口不對心的紅着臉說:“那個,不、不用了吧,我還是回、回家去吃吧。”
男人並不理會她的推辭,直接把筷子放進她的手心裡:“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做也做了,拿也拿來了,你要是不吃,我就只能扔掉了!”
樑筱雨更加驚訝了:“你、你專門回家做的?”
男人輕笑了一下:“不是專門,是我回家給我媽做稀飯順便做的。你爲了回來給我媽看病,都、都餓暈了,那個,我總不能不管吧?”
聽到他說自己“餓暈了”的時候,樑筱雨真是無地自容了。她囁嚅道:“那個,我休班在家,沒按時吃飯……”
男人走過去把一張椅子拉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樑大夫,邊吃邊談好嗎?不然飯都涼了,就真的只能拿去扔垃圾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