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都是那麼沉靜溫婉,美麗優雅的形象,可是今天樣子竟然有些落魄。
她的臉色發白,雙眼也失去了神彩,一個人望着馬路上來往的車輛,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陳亞柔走了過去。
“喂?喂?”
她輕輕推了推吳靜瑤的肩膀頦。
吳靜瑤走失的神智好半天才轉回來,她擡頭看看叫她的女人,陳亞柔有一張很嫺靜的臉,看起來是那種很細膩很好接觸的人。
“你沒事吧?”陳亞柔問夥。
吳靜瑤搖了搖頭,又伸手扶了扶額,“我沒事。”
她試着慢慢站起來,可是兩隻腳像是失去了力氣,虛軟得不像話。
人沒站起來,又差點跌倒了。
陳亞柔忙扶着她又坐下,“你怎麼了?要不要叫醫生?”
吳靜瑤搖搖頭,“沒事,可能是走路走多了,腳疼。”
陳亞柔道:“那我幫你叫輛車吧!”
“謝謝。”吳靜瑤勉強擠出一絲笑來。
陳亞柔繼續攔車,可是奇了怪了,今天馬路上開過的出租車,幾乎輛輛有人乘坐,沒人乖坐的,卻又從身邊開過去,頭都不回。陳亞柔鬱悶了。
好半天,終於有輛出租車停下了,陳亞柔過來扶起了吳靜瑤,“走吧,我送你上車。”
她把吳靜瑤扶到了車上坐下,正想關車門,吳靜瑤說:“一起吧,這裡車不好打。”
陳亞柔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這不算是她有意接近他的女人吧?
她在心裡默唸着。
然後把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放進了車子的後背箱裡。她坐進了副駕駛位置,並且報出了住址,然後回頭問吳靜瑤,“您住哪兒?”
吳靜瑤把小區名字說了出來,司機說:“先送這位太太吧,她家近一些。”
“好。”陳亞柔點頭。
一路上,吳靜瑤頭扶着額,她仍然感到很虛浮,溫亦如的話像根根鋼針戳在了她的心坎上,讓她的心臟千瘡百孔,萬般的滋味涌上來,竟都是痛苦。
“太太,到了。”司機已經把車子停在了吳靜瑤所在小區的門口,這裡出入,門禁極嚴,警衛會嚴格盤查司機的各種證件,出租車不能進去,所以,吳靜瑤下車了。
臨下車之前,將二百塊錢遞給了司機,“連着這位小姐的一起。”
其實兩個人都送到家也就是一百塊,但吳靜瑤多給了一些,然後下車慢慢走了。
她的身影似乎一下子蒼桑起來,走路很慢很慢,像是有着沉重的心事壓得她邁不開步子。
陳亞柔的目光一直到車子開出去,她還在回頭凝視着吳靜瑤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區裡。
許雲波回家的時候,發現他的妻子臉色不太好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隻手扶着額,眉尖緊蹙,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爲難的事。
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喂,怎麼了?怎麼這副模樣?”
溫亦如這才擡了頭,看到下班回來的丈夫和從幼兒園回來的女兒。
“你們回來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一個整天過去了。
“媽媽一定是太悶了,每天一個人在家。”小蘋果替溫亦如做了回答。
許雲波道:“是這樣嗎?那要不這樣,我讓姐過來陪你。“
溫亦如聽到許雲波提起雲舒,忽然間就想起了雲舒那雙憂傷的眼。
她便把自己的心事忽然間拋到了腦後,“波子,你能不能找個辦法勸勸姐夫,姐那麼想要個孩子,爲什麼他就不肯給呢?”
許雲波一愣,想不到溫亦如竟然說起這個。
“這個……”他有點爲難,“這是他們當初的誓言。”
“此一時彼一時嘛,那時候年紀小,心智不成熟,現在成熟了,想要個孩子沒有錯啊!”溫亦如說。
許雲波道:“我試試看。”
然而,他說的試試看,到了吳宇晨那裡,卻並不見效。
他找了個合適的時間,和吳宇晨坐下來聊天,不經意間就說起了小孩子的問題。
“姐夫,你們真不打算要小寶寶了?”許雲波指間夾着香菸,似是漫不經心地一問。
吳宇晨彈了彈菸灰道:“當初說過的,而且,真的不習慣家裡突然多出一個人,那個人會佔據你大半的時間和精力,讓你的心神被分去大半,而且這種狀況有可能會持續到死。”
他又吸了一口煙,沉默起來。
許雲波道:“我當初也是你這種想法,可是當我看到小蘋果的時候,那種喜歡是發自內心的,這就是血緣和天倫。如果沒有小蘋果,我的人生就不完滿。而且,我很期待我們的下一個寶寶出生,最好兒女雙全,那我這一輩子,什麼都值了。”
許雲波曾經是一個風流公子,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突然多了
tang個女兒,他由震驚到難以置信,最後欣然接受,並且非常高興而且感激地擁着這個女兒,他心中的體會最爲深刻。他也以爲,自己這些發自內心的感受能夠讓吳宇晨融化內心的堅冰,同意雲舒生個寶寶,可是吳宇晨的回答卻顯得冷酷而不近人情。
“抱歉,我不想再提孩子的問題。”
他的眉宇之間鎖着一種沉重和煩惱,讓許雲波沒法再說下去。
“ok。”
許雲波站了起來,他心裡有些窩火地離開了。
吳靜瑤病了,躺在牀上懨懨無力,醫生診斷不出什麼來,可是她卻神情憔悴得不像話。
管家打電話給王子健,王子健正被公務纏得脫不開身,心裡雖然焦急,也不能馬上分身回去,只得囑咐管家道:“讓李嫂好好照顧着,我過幾天就回去。”
“好。”
吳靜瑤躺在牀上,可是卻陷在夢魘中,夢中的小女孩兒在哭着叫媽媽,兩隻小手抱着她的腿,大哭不止,“媽媽不要走!媽媽不要走!”
可是心裡頭堅定的信念讓她的表現冷酷而決絕,她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小女孩兒的手指,然後頭都不回地走了,在她的身後,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
這個夢魘困擾了她很多年,初到美國的時候,她每晚在哭聲中驚醒,即使是在大腹便便,快要臨盆的時候,這種哭聲仍然伴隨着她。那段時間,她心力交瘁,憔悴不堪。
王子健曾經很嚴肅地對她說過:“如果你實在放不下她,你就走吧,我不會攔着你!”
“但是如果你留下,就請不要再這樣執着於過去!我不想聽到關於那個男人的任何名字。”
吳靜瑤吃驚地望着自己的新任丈夫,她知道,她已經沒有退路,而且,她是那麼地愛着這個男人,她含着淚點頭。
第二個孩子降生了,是個女孩兒,王子健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心肝寶貝一樣地疼着,寵着,吳靜瑤很是安慰,心裡頭也對王子健越發地情濃。失去大女兒的痛在小女兒的降生中,漸漸地淡去了,她把所有的疼愛都加倍地給了眼前的小女兒,大女兒,漸漸地隱藏進她心裡的某個角落,只是在夜深人靜或者是獨倚窗欄時,她纔會想起她來。
“小如不哭,小如不哭,不哭。”
吳靜瑤在夢魘中,第一次抱住了那個緊抱着她大腿的女孩兒,用她細嫩的手指去擦拭女兒臉上的淚痕,“小如不哭……”
王子健在電話裡聽到了管家對吳靜瑤昏睡中哭泣的描述,他皺緊了濃眉。
把話筒擱下,神色變得沉凜。
醒來的吳靜瑤,臉色越發蒼白,整個人消瘦了不少,她讓李嫂扶起來喝了口水,便又躺下了。
接下來是遲續的發燒。
只是在這段時間裡,王子健始終沒有回來。
溫亦如是什麼,是王子健心底的一根刺。那代表着,他的妻子的另一段人生,那段人生參與的男人不是他,是另一個人。那個人奪去了吳靜瑤八年的時光,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女兒,那個女兒的身上臉上,有着他們兩人共同的影子。
王子健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擱在了茶几上。
溫亦如並不知道吳靜瑤生病的事,也不知道自己那天的話對吳靜瑤竟是影響那麼大。
再過兩個月,小蘋果就要正式升入小學了,今天是去那所學校報道登記的日子,原本,許雲波一個人去,可是溫亦如自告奮勇非要跟着。說這是小蘋果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做母親的不能不參與。
於是,許雲波只好隨她去了。
一家三口開着車子前往那所小學,溫亦如仍然一身孕婦裝,肚子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出來,她拉着小蘋果的小手,許雲波在一旁保護着她不被碰到。
辦登記手續的時候,許雲波拉着小蘋果的手樓上樓下地跑,囑咐溫亦如站在他親自物色好的安靜地方,不要亂跑。溫亦如笑着說:“知道了,你快去吧!”
許雲波這才帶着女兒離開。
溫亦如站在教學樓前寬闊平整的水泥地面上,上午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身上,有些微微的熱,她伸手背在劉海下輕拭了一下,手背便沾染了一絲細細的汗。
陳澤凱牽着陳俏俏的手也來了,父女倆在臺階下看到了站在上面的女人,溫亦如神情淡然而恬靜,一種孕婦纔有的健康豐腴體現在她白皙的臉蛋上,陳澤凱微微地愣神。
陳俏俏說:“爸爸,那是小蘋果的媽媽。”從那次被許雲波‘警告’過後,她就再不敢叫小蘋果野孩子了。
陳澤凱嗯了一聲。
溫亦如也看見了他,微微一愣。
陳澤凱牽着女兒的小手也邁上了臺階,陳俏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孕婦裝的溫亦如,“爸爸,她的肚子爲什麼是圓的?”
陳澤凱的心激靈了一下,眸光下意識地停留在溫亦如的腹部,清晰可見的身孕。
溫亦如見他的目光直愣愣地瞅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彆扭,正想
走開,陳澤凱說話了,“你又懷孕了?”
“是。”溫亦如回頭。
陳澤凱道:“爲什麼,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你一次都沒有懷過?”
“哦,那得問問你了,說不定是你不行啊!”溫亦如說話一點情面都沒留。
他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她就回得出這樣的話。陳澤凱的臉迅速地變僵硬,而溫亦如卻已經頭都不回地走開了。
走到教學校的側面,一個有陽光的地方,溫亦如打電話給許雲波告訴他,她所在的方位,然後,目光悠然地望向遠處的藍天。
許雲波帶着小蘋果從教學樓裡出來了,他找到他的妻子,奇怪地問道:“怎麼跑這兒來了?”
溫亦如嘆了口氣,卻答非所問地道:“看樣子小蘋果以後的校園生活也不會寂寞了。”
許雲波奇道:“你說什麼?”
“我看見陳俏俏了。”
溫亦如回。
許雲波瞬間明瞭,他笑着攬住了妻子的肩,“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他們呀!”
“我們走吧。”
他攬着他的妻子,帶着他們的女兒離開了校園。路上,溫亦如就收到了王家管家的電話。
溫亦如看到那個陌生的號碼時,懷着疑惑的心情接聽,“管家說,請問,你是小如小姐嗎?”
“對,我是小如,您是哪位?”溫亦如問。
管家說:“我是王宅的管家,夫人病了,病的很重,她的嘴裡一直在念叨着‘小如’這兩個字,我們看到她手機上也有這麼個名字,就試着打了一下,您來看看她吧,她病得很厲害。”
溫亦如沉思着,心裡因着管家這突然的消息而打破了安寧。
“怎麼了?”許雲波問。
溫亦如說:“她病了,剛纔是她家的管家打來的電話。”
許雲波道:“王子健現在帶着王凱倫在美國,要不你過去看看她?”
“嗯……”溫亦如沉吟一刻才說。
於是,許雲波將溫亦如送到了王宅門外,他和小蘋果在外面等着,溫亦如一個人走了進去。管家客氣地把她帶進了吳靜瑤的臥室。吳靜瑤躺在牀上,神情萎糜,短短的一個多星期不見,吳靜瑤似乎是老了十歲,人消瘦了不說,眼睛和皮膚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本就是一個年過五旬的女人,年復一年精心的保養、丈夫的寵愛和各種高檔護膚品的作用讓她倍顯年輕,可是這幾天的病痛讓她變得蒼老了好多。
“小如?”吳靜瑤看到無聲無息走進來的大女兒,眼睛裡竟是有了幾分光彩。
溫亦如見到母親的模樣,心頭忽然間就難過起來,“你怎麼了?”
“媽媽沒事。”吳靜瑤試着坐了起來,“來,到媽媽這兒來。”
就像,她還是多年前的小孩子,而她,一直是那個疼愛她的母親。
溫亦如走了過去,吳靜瑤讓她坐在牀邊,眸光欣喜地端祥她,“我沒有做夢吧?真的是你來看我了?”
“是。”
溫亦如心中晦澀,可是神情仍然淡淡的。
饒是如此,吳靜瑤已經很是高興,就像所有的病痛全部消失了一般,她的人精神了許多,兩隻手將女兒的手包裹在掌心,“太好了,媽媽以爲,你再也不願意見到媽媽了。”
“不會。”
溫亦如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見到她,那麼多年,從幼小無知的孩童,到現在人過三十,那種深入骨髓的對母親的思念已經隨着年齡的增長,隨着歲月的流逝,漸漸地沉入心底。多少年了,她都當着沒有那個母親,即使是經歷過人生莫大的打擊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要叫她回來。
吳靜瑤聽到她吐出來的‘不會’兩個字,眼角眉梢都騰起了喜悅,“小如,媽媽的好孩子。”
她的手顫顫威威的,又滿懷猶豫地撫上女兒的頭髮,“媽媽的好孩子……”她將溫亦如摟進了懷裡。
許雲波和小蘋果在車子裡坐了好半天,纔看到溫亦如的身影從王家大宅裡出來,那時,小蘋果正纏着她的爸爸跟他做‘你拍一我拍一’的遊戲,溫亦如神情憂鬱地走了過來,她拉開了後面的車門,直接坐了進來。
“你媽媽怎麼樣了?”許雲波問。
溫亦如說:“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