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四月初,桃花凋零,卻是月季盛開的正豔的時候。
“唐沫,這是御花園中最名貴的品種,本王特意向皇上要了些,喜歡麼?”
我甚至頭痛地看着趙硯手中捧着的一大株呈現藍色的月季,在心中默默數着數。果然,當我數到第十下的時候劉澈突然冒了出來,一把奪過趙硯手中的花,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趙硯,帶着你的破花給我滾回你的七王府。”
“劉澈,別以爲你武功全廢,本王就不敢打你。”
無視地上那團滾來滾去的煙塵,我慢慢朝後院走去。這樣的戲碼在這半個月來,每日都要上演一次,見怪不怪了。不過倒也難爲了趙硯,每次都捧着不同的花來,只是更加難爲的應該是劉澈吧,畢竟他並不是真的武功全廢啊,一個不留神的話,肯定會被發現的。
“那兩個白癡又在演戲了?”四師兄一身青衣,姿態悠閒慵懶地趴在能臨池而建的欄杆上,未曾束起的髮絲隨着水面吹來的微風輕輕飄動,如果不是那半扯着的嘴角,整個人到還真有那麼點清幽的味道。
“他們兩人在演戲,師兄你又何嘗不是?”
“唐沫,你在怪我和師父,是麼?”
“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師兄對我那麼冷淡,難道師兄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麼?”我順着欄杆坐了下來,“還有師父,將我逐出師門說是爲了還我自由,呵呵,師父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從前他未曾逼我,如今也不會,既然如此,又何必將我逐出師門。”
“你既然知道師父不是那樣的人,也知道我並不是真的想要對你這麼冷淡,就應該知道師父與我那麼做是有苦衷的。”
“不能告訴我麼?”
四師兄目光沉靜地盯着湖面,過了許久才道:“都說了是苦衷了,怎麼能告訴你。”
“好,既然你不願意告訴我,那從今以後我也不會再問。”
“唐沫,你生氣了?”四師兄突然回過頭,盯着我。
我笑了笑,聲音卻有些無力:“我沒有生氣,師兄你不必多想。”
“唐沫,別人不瞭解你,我還不瞭解麼?”四師兄緩緩說道,“你每次生氣的時候,聲音就會顯得很無力。就好像師父當年逼你學琴棋書畫一樣,你就一邊用很無力的聲音說不要逼你,一邊很掉眼淚,一副委屈到快要死掉的樣子。師父他看不明白你,可是我看得明白,你那不是委屈,是生氣,可是你不敢對師父生氣,所以你就將所有的怨恨藏在無力和委屈裡面,可惜你藏的太深,也藏的太久,以至於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了。”
“是這樣麼?”臉上笑意依舊,心卻是隱隱不安起來。
“難道不是麼?”四師兄反問道,“劉澈爲你做了多少,爲你犧牲了什麼,你心裡一清二楚,可是你卻從來不承認,不承認他爲了解你身上的斷音毒而甘願被趙貞自廢武功;不承認他爲了你而放棄染指天下的計劃,不承認他爲了給你一個名分,險些準備成爲衆矢之地的自立爲王,他爲你做了那麼多,可是你卻從來沒有承認過。”
他竟爲我做了那麼多?是的,從始至終,我都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也許我真的不瞭解自己的心。”指甲深入掌心。
“你不瞭解沒關係,他了解就可以了。”四師兄的目光落在了我那已經滲出絲絲殷紅的手上,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唐沫,你這樣又是何苦,面對自己的心,真的就那麼難麼?”
我慘然笑道:“就像師兄說的,藏的太深,也藏的太久,終致不認識了。”
“他真的愛你,這一點你不用懷疑。”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仰起頭,天空藍的徹骨:“師兄你不是瞭解我麼,既然如此,又怎麼會看不出我不甘心的原因?”
“唐沫,做人不能太貪心了,否則你會一無所有。”
“世間本沒有一罈叫做醉生夢死的酒,那些自以爲放得下或是看的開的人,不是已經失去,就是永遠得不到。”陽光太過刺眼,刺得眼睛有些痠痛,“師兄,你可是身份尊貴的嫡皇子,難道說你就沒有一點復國的念頭麼?”
“沒有。”清冷的聲音沒有一絲猶豫。
“你騙人。”我收回目光,眼前卻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我騙你做什麼,不想就是不想。”
“是你不想,還是師父他不允許?”雖然衛國已經覆滅,可是憑藉着當年殘存下來的勢力,努力幾十年,復國也不是沒有希望的。所以對於師父不允許復國這件事情我一直是無法理解的,直到現在也無法理解,“師父他爲什麼不想復國?”
雖然這個問題我曾問過師父很多次,但卻從來沒有問過四師兄。因爲在我心裡,一直覺得四師兄是想要復國的,只是師父不允許,所以他不能。
“不知道。”四師兄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神卻是向遠處飄去,似乎在看到了什麼東西。
順着四師兄的目光望去,我皺了皺眉頭,心裡立即想起自己可是削了明惠郡主的臉,而明惠郡主偏偏還是眼下這位正向我走來的寧王的侄女。真是的,劉澈這府邸的防備是不是太差了,趙硯能夠隨隨便便進來也就罷了,現在連寧王居然也敢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嘖嘖,瞧那悠閒的步伐,整個就把這當成自己家了啊。
只見寧王一身華服,雖然已經年近五旬,但氣度卻是雍容沉穩,隱隱透着股殺伐果斷的氣勢。
“參見王爺。”儘管不情願,可人家說到底也是王爺,面子總是要給的。不過大概是從來沒有以女子的身份行過禮,所以這福身的動作莫做起來還真是有那麼點掉雞皮疙瘩的感覺。
寧王下巴微揚,一臉盛氣凌人地打量着我。而我也分明在那種打量中看到了幾分不屑,幾分鄙夷。不過也難怪,誰讓我把他侄女的臉給削了呢,估計鄙視完之後就應該切入血債血償的正題了。
“不過如此。”寧王的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從鼻子裡發出的,以顯示對我的輕視。
“我先走了。”四師兄長身而起,淡淡地瞥了一眼寧王,徑自離開。
“站住。”就在四師兄剛剛走出沒幾步的時候,寧王一聲厲呵,而四師兄也隨即停下了腳步。
“有事麼?”清冷的聲音中有着濃濃的不悅,絲毫不因爲對方是王爺而有所改變。
“你……”寧王深吸了口氣,看上去到有幾分情緒激動。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對於四師兄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寧王愣了愣,也不生氣:“你是宰相府的人麼?”
四師兄皺了皺眉頭,斜眼道:“是。”
“好,好,好!”寧王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之後竟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師兄,這是什麼情況?”
“還能是什麼情況,大概是身份被發現了。”四師兄依舊皺着眉頭,臉色也開始變得凝重,“我喬裝成明惠郡主的婢女華容藉機查探消息,他曾見過我一兩次,按這情況來看,應該是發現了。”
“那怎麼辦?”
四師兄淡淡地說道:“還能怎麼辦,死不承認就是了,反正他也沒證據。”
“嚇死了,我還以爲他是爲了明惠郡主的事情要來找我算賬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不報仇呢?”
“要是沒有劉澈替你擋着,莫說是寧王,第一個饒不了你的就是趙貞。”
“這和趙貞有什麼關係?再說了,帝王之家無親情,傷的是寧王的侄女,又不是他趙貞的,這麼計較做什麼!”
“正因爲帝王之家無親情,所以看在劉澈的面上,趙貞和寧王都沒有找你麻煩。”四師兄頓了頓,接着說道,“可若是沒有劉澈,他們又怎麼會放過膽敢傷害皇室血脈的人呢,同樣,這也和親情血脈無關,而是你挑戰了趙氏的權力,也就是皇權。”
“哦!”我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這麼看來劉澈還是挺有用處的。
“別一副白癡樣,你再這麼裝傻充愣下去,劉澈遲早會被你害死。”四師兄瞪了我一眼。
“師兄,我怎麼發現你處處都在幫着劉澈說話,難不成你們兩個……”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覺得四師兄的面容有那麼點生氣。
我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笑眯眯地說道:“師兄,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懂的。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絕對不會告訴三師兄的。”
“唐沫!”終於,四師兄的面容從生氣進化成了猙獰,不過由於四師兄的臉長得太過陰柔,五官也太過精緻,所以這猙獰的樣子看起來麼,嘖嘖,居然有那麼一點嬌羞的味道。
“難怪師兄最近都把我當陌生人,原來是因爲我和劉澈走的太近,所以師兄給吃醋了,故意擺臉色給我看。”
“唐沫,我要宰了你。”終於,既猙獰又嬌羞的四師兄開始暴走了。
“哇啊啊啊,殺人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