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的,一夜未免,直到天亮,葬無痕纔在小棚子門邊躺地上呼呼大睡,死豬一樣,極爲勞累。
反觀胡紅梅,大清早的渾身是勁,精神極好,伸伸懶腰撅撅翹臀,別看身材嬌小,卻別有一番氣韻,算得上是一個絕世美人兒。
那樣平靜的一夜,守墓似乎沒有什麼恐懼的……
“喂喂……快醒醒……”胡紅梅踢了踢剛剛睡下的葬無痕,不斷的催促。
葬無痕睡意正濃,翻了翻身,沒有理會,胡紅梅大氣,扯來了一根黃茅草,在他臉上輕輕的擺動,說:“快起來啦,天都亮了,叫你守墓你可倒好,忽悠本小姐睡覺你也好睡覺,我要告訴媽媽不給你派錢了。”
葬無痕猛的一個翻身,瞪眼道:“誰睡覺了,本葬剛剛纔睡而已,小變態你要是到處亂打報告本葬要你死的比觸了煞忌還慘!”
胡紅梅眼見他一臉嚴肅,心中慌了起來,眼珠子一轉,轉移了話題,“那你快起來吧,陪我回去,不想待在這裡了。”
說完,她還看了看不遠處的墳包,神色異樣,葬無痕淡淡的說道:“不能回去的,三天之後才能回去,要是沒事去給你爹上上香燒燒紙,敬兩個保佑。”
話落,他打兩個哈欠重新入眠,胡紅梅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嘟着嘴極爲不樂意,百無聊賴,靜靜坐在溼潤的草被上。
看着遠方,空蕩蕩的一片農田,再遠一點就是天葬村了,些許的綠意點綴在這個冬季。
此時寒霜,胡紅梅胡思亂想,身體漸漸發抖,不經意間打了個噴嚏,眉頭皺着緊了緊身子。
忽然,後邊升起了一堆火篝,淡淡的暖意驅逐了寒冷,忽有一語:“寒霜即將結束,要下雪了。”
胡紅梅回頭一看,驚喜的問:“真的嗎?”
“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下雪真好,我可以做好多的事了……”
葬無痕任由她無端的幻想,起身拿出牀單折了數下披在她肩,又默默的添加柴火,心中有些扭曲。
“我不冷!”
胡紅梅突然扯開了牀單扔在他身上,說:“你陪我去逛山吧,心裡好堵,不想看着這個墳,越看越心傷。”
葬無痕搖了搖頭,道:“烏山嶺妖邪頗多,有去無回。”
“壞蛋你又嚇我!”
她氣的直咬牙,唰的起身,說:“我纔不怕,我已經長大了,爹爹會保佑我的。”
“呃……”
葬無痕竟無言以對,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臉色一紅,目光急忙從它處移開,裝作漫不經心的道:“你還是坐下吧,我和你說個事。”
“你說。”胡紅梅轉身正對他,這讓他更加羞愧難當。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和你借點錢。”
“哼,你是我什麼人,爲什麼借給你這個大壞蛋!”
“好吧,當我沒說。”
語氣頗爲失落,胡紅梅又覺不忍,問:“你借錢幹什麼?”
“刻碑。”
胡紅梅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麼,目光一轉,看到了遙遠的一棵棗樹,說:“我的零花錢也不多,也就這個數而已。”她升起了纖長的指頭。
葬無痕一驚,看着此數倒吸一口涼氣,這貨零花錢都夠自己一個季度的開銷,了不得啊!
“都借我?”葬無痕嚥了咽口水,“本葬怕還不起。”
“想得美!”
胡紅梅一翹嘴,哼哼的道:“最多借你一半,過年的時候我也要買很多東西呢,我也是怕你還不起。”說到最後她笑嘻嘻不已。
葬無痕挺起胸膛,堅定的道:“誰說本葬還不起了,你說本葬還不起了,小變態你等着,不出半年我如數奉還!”
“得了吧,到時候不知道又要被你咒死多少人,到最後還是便宜了你這個大壞蛋!並且還讓人感激。”
胡紅梅又說:“以後不許叫我小變態,不然不借錢給你刻碑了。”
葬無痕只得認栽,有錢便是老大。
“對了 你什麼時候要?”
“要的時候再找你。”
……
一番鼓搗後,兩人吃了早飯,陽光已經高升,寒霜融化,暖洋洋的一片。
已經看到,山下遠處衆多勞作的村民,有的拾倒着油菜地,有的放牛,有的摘菜等等……。相對來說,這是冬季最輕鬆的活事。
“然後,我們幹什麼呢?”胡紅梅託着腮幫子問道。
“看風景,想事情。看田野,放希望,在未來的時光裡學會沉淡。”
葬無痕雙目微閉,貪婪的享受着陽光,雙手在身前不斷的划動,一種極端的姿勢,處處透着深淵之感。這是葬屍手法,一般情況下,每天都要運作,增強自己的陽剛之力,強身健體,又對妖邪有一定的震懾力。
胡紅梅懶得理會,自顧道:“你給我算命吧,我姻緣如何?”
忽然,葬無痕停了下來,看向她,說:“真要算?”
“嗯。”
“不要後悔。”
“絕不後悔!”
……
“你命不好,有情卻無情,死於情中,無情之人爲你發白,此一生,注孤入眠。”
葬無痕一臉正經,語氣極爲肯定,胡紅梅喘了喘氣,好像說到了她心窩子裡,對他拳打腳踢,“你騙人你騙人……”
“算者,要麼不算,算後如說不實必折壽。”葬無痕淡淡一笑,“本葬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又何必不實折自己的壽命?!”
“我還是不信!”
胡紅梅突然緊緊的看着他,空氣頓時凝固起來,葬無痕往後挪了挪身子……
將夜。
墳包下傳出兩聲咚響,然後一切又都平安而過,葬無痕慢慢收起了心姿,爲胡紅梅準備了符包,督促其燒香燒紙。
而他自己,又盤坐於墳上,黑暗籠罩一切,颳起了夜風,涼嗖嗖的一片,陰森森的觸感不斷衝擊。
“大壞蛋,我怕。”
“只是寒風罷了,不要擔心,瑞雪之兆的前幾夜都是這樣。”葬無痕說道。
胡紅梅哼道:“……今天晚上你別想忽悠我去睡覺了……”
——
翌日。
初夜。
“我們在幹什麼?”胡紅梅問道,手上拿着一根木樁。
葬無痕在墳上敲下了一根木樁,抹了抹汗水道:“在搭坐靈臺,三更時分,亡魂會出現,切記不要……”
胡紅梅聽着不斷的囑咐整個腦袋暈乎乎的一片,忍不住說:“你們太專業了,我完全聽不懂,能告訴我這些東西是什麼人發明的嗎?”
“這個……”葬無痕嘶了一口氣,“怎麼說呢,很複雜的,葬家代代不斷傳承,具體考究,還真是很難說的。”
“不老實。”胡紅梅鄙視了他一眼,哼着濃濃的不喜。
“這樣吧,這個人姓張,很久以前的天師,所有的一切,都因他而起,或許在更早以前,張天師也是受人點化而來。”
胡紅梅聽着聽着噗嗤一笑,“什麼天師點化的,好像是神仙一樣,算了,不說這些了,越說越好笑。”
葬無痕也就沒有多話,整理好了一切已經是深夜,墳上已經立了數根木樁,按照幾日來不斷在墳上的筆畫,木樁打點形成了一個八卦陣。
後,葬無痕拿出一很寬的八卦布放在木樁上面,軸對稱的展開,卦布上的紋烙很清晰,閃閃發光,多半是微弱的月光所爲。
胡紅梅見後覺得很神奇,不斷追問這裡談論那裡,終於徐濤再一次的到來,完結了一問一答中的深深無奈。
“葬師,小梅,吃吧。”徐濤展開了飯菜,笑呵呵的說道。
胡紅梅嘆氣道:“徐哥,到底是什麼原因,叫你忙這忙那的,大半夜的還跑來給我們鬆飯菜,難道你和這個大壞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看了兩人一眼,神色盡是狐疑,葬無痕僅僅是微微一笑罷了,徐濤也並未多說什麼,也許葬師這個名號胡紅梅真的不懂什麼意思。
“徐濤,本葬問你個事。”
葬無痕緩緩踱步,道:“人死之後,結果如何?”
“變成鬼!”胡紅梅搶先答道,有兩個人在這裡,她也就不安分了。
徐濤想了想,說:“會形成靈魂,然後輪迴投胎,重新做人。”
“真的是這樣嗎?”
……
“是沒有任何結果的。”葬無痕說:“至少,在我眼裡是如此,你們兩個的回答也都是正確的。”
徐濤恍然大悟,心中明瞭,既然成爲了葬師門弟,那麼看待這種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必須是沒有任何結果的。
原來,葬師是在考驗自己,可笑自己竟渾然不知,徐濤心底苦笑不已。
葬無痕看了看他,又道:“在本葬手中操辦過的喪事,沒有一例化鬼害人的,脫胎做人是必然。在有些世俗的眼光之中,即使相信有鬼,也都認爲有好鬼和壞鬼,其不然,是沒有這種分度的。”
徐濤聞言,沉默了下來,心中細細冥想,葬無痕也保持了相當的安靜。
頓時,空氣那麼的不順,胡紅梅尤爲不自在,看着周圍黑漆漆的一切,似乎墳包那裡有一雙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看着自己。
腦海中漸漸形成了莫名的恐懼,一張張鬼臉的浮現都被她否定,鬼不是這樣的,下一張臉纔是……
意識裡極爲抵抗不斷的想法,那一幕幕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似乎耳邊還響起了撕心裂肺的鬼叫,陰風陣陣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