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人過來道:“如今潼關已破,咱們大燕軍已經往長安去了。你們也趕緊收拾收拾,趕緊跟上!”
慕皎皎連忙答應,便和小娘子一道回去將這些日子攢下來的細軟等物都收了起來。
然而等收好東西,她們打算匯入人流跟隨大部隊往外走時,卻見兩個宮女走上前來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崔夫人,皇后娘娘遣我們來接你們了,你們快跟我們走吧!”
慕皎皎冷冷看着她們:“你們的聖人不是交代過,不許她再接近我半步的嗎?”
那兩人便笑道:“崔夫人,你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聖人和晉王早已經率部往長安那邊殺過去了,現在這裡就皇后娘娘最大。要不是爲了保證你能儘快跟上去給聖人治病,你以爲皇后娘娘願意帶着你們兩個累贅嗎?你們切莫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然你們若真是出了什麼事,皇后娘娘也大可以告訴聖人,是你們自己不服從安排,自尋死路!”
慕皎皎當然明白,潼關一破,長安立馬就會失守。新唐王朝的政治經濟中心便是徹底被叛軍攻佔。而攻下長安,對安祿山來說意義重大,他必然是要第一時間跑去,將唐玄宗等人捉住,然後自己坐上大殿中央的那張龍椅宣告自己纔是正統。
安慶緒身爲他現在的長子,也必然要陪在他身側。李豬兒這個大燕朝皇帝的貼身侍從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好不容易壘起來的三重保障一瞬間全都消失了,段氏自然要抓緊時間來她跟前耀武揚威。
果然,外人終究不靠譜,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形勢比人強,慕皎皎不會傻到再和她們辯駁,便乖乖垂下頭,和女兒一道隨着這兩個宮女過去了。
段氏早已經上了她皇后專用的馬車。眼見慕皎皎過來,她的目光便在慕皎皎早已經高*起的肚子上打了個轉,嘴角一掀陰陽怪氣的道:“看來崔夫人在我們宮裡過得還不錯嘛!才五個月的功夫,你肚子就這麼大了,起色也好得不得了。似乎……比本皇后當初見到你時還要好得多。“
慕皎皎便道:“是還不錯,多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
本是想看她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的,結果誰知道到了這個時候了,這個女人還是如此的氣定神閒,段氏心中不由憤懣。有心想抓緊時間教訓她一頓,但再想到安祿山的病還沒好呢,偏偏這個女人肚子又這麼大了,若是真在自己手上出了差池,那麼犯下大錯的人就是自己了,安祿山必然不會饒了自己。
真是晦氣!仇人近在眼前,心裡不住的叫囂着要將她給碎屍萬段!可是現實卻還逼迫着她必須看緊了這個女人,好生將人送到長安去給安祿山治病。這兩天,安祿山的眼睛已經能感受到外界的光線了,這便意味着他的雙眼距離恢復光明不遠了。自己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那下場必定極慘!
罷了,等治好了聖人的病,這個女人也就沒用了,到時候看自己怎麼整治她!
段氏恨恨想着,便擺手道:“後面我已經叫人給你準備好了馬車,你們母女倆上去吧!這一路你們老實些,別指望逃走。不然,聖人給我留下的這些精兵強將可不是看着好玩的!”
慕皎皎只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往後頭找馬車去了。
段氏見狀,便又氣得不行。身邊的宮女連忙小聲勸道:“皇后娘娘請息怒,如今她也逍遙不了多久了。”
“虧得是不久了,不然我真要被逼瘋了!”段氏咬牙切齒的道,便擺擺手,“這些日子,別再讓這個女人出現在我面前!”
宮女自是答應不提。
因爲前頭的人還在打仗,他們的車馬是第一波除將士外經潼關往長安去的。前頭的仗剛打完,掃尾的不對便人匆忙將道路收拾一下,空出一條可容車馬行走的道來,他們的車馬才能慢慢往前走。一天下來,他們能走上二十里就不錯了。
原本他們可以再在洛陽呆上幾天,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再出發不遲。可是段氏急不可耐,非得第一時間趕往長安。現在這裡她最大,大家自然不敢違逆她。
不過這對慕皎皎來說卻是再好不過了。她月份大了,實在經不起顛簸。
現在一路走過去,她看到道路兩旁的村莊全都被燒殺搶掠得差不多了,一幢幢房子經過大火的洗禮,只餘下幾根漆黑的木棍,隱約還能聽到倖存下來的村民倒在路邊哭泣的聲音。中途時常還會看到有的村民急紅了眼,飛撲過來想同叛軍同歸於盡。
然而還不等他們靠過來,守護車隊的將士便將手中的櫻槍刺了過去。
沿途還來不及收拾的屍體也是比比皆是。
慕皎皎以前也看過許多天災人禍的現場,但其慘烈程度遠遠及不上這裡半分。小娘子更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她嚇得小臉都白了,只能縮在慕皎皎懷裡,跟只飽受驚嚇的小兔子一般,連吃飯喝水的心情都沒了。
段氏雖然不想見到慕皎皎,但卻時刻叫人關注着母女倆的狀態。得知她們被沿途的景象給嚇傻了,她便得意的笑了:“我還當她們有多厲害呢,原來才見過幾具死屍就受不了了?這膽子也太小了點!”
馬車經過潼關時,即便路上的屍首早都已經被收拾乾淨了,但這裡終究在幾日前才經歷過一場苦戰,屍首堆積如山。如今屍首沒有了,但死去的將士們流出來的鮮血早已經滲入了這裡的一草一木之中,血腥味尤其的濃重。
段氏爲了噁心慕皎皎,就特地命人停車在這裡休整。
不多時,便有人來向段氏報告:“崔夫人想出去小解。”
“她怎麼又要小解?”段氏不高興的道。
“人懷孕到了後期就是這樣的,一天要往茅廁跑十幾趟,當初皇后娘娘您懷着五郎君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麼?”宮女小聲道。
段氏便被勾起了對兒子的思念之情。“說起來,五郎也跟着聖人去了半個月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真希望他趁着這次機會多立一些功勞,最好能將那個昏聵的新唐王朝皇帝給抓了,這樣他才能在他那一衆兄弟裡頭出頭啊!”
其實,她是想讓安慶恩的功勞壓過安慶緒,這樣才能說服安祿山立安慶恩爲太子吧?
宮女心裡自然明白她的算計,便連忙點頭道:“五郎君聰明果敢,一直都是聖人的左膀右臂。這次聖人攻打長安,特地將他帶在身邊,不也正是表達了看重他的意思嗎?長安貴胄多,五郎君只要好好用心,大把大把的功勞必定手到擒來!”
這話說得讓她心裡十分的舒坦。段氏滿意頷首:“我知道了,崔夫人想去小解,你就讓她去好了。不過,跟在她身邊的人手不能少了,必須時刻都盯着她,萬不可讓她逃跑了!”
“皇后娘娘請放心,這些婢子早已經安排好了。再說了,她們的包袱都被咱們扣着呢,她又這麼大的肚子了,還跑什麼啊?”宮女笑道。
“儘管如此,也要以防萬一。這個女人心思狡詐得很,你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段氏沉聲吩咐。
宮女忙不迭答應着退了下去。
得到段氏的准許,慕皎皎才終於得以扶着小娘子的手出去找個地方方便。
隨着肚子裡的孩子越來越大,現在她行動十分的不方便。只是孩子壓迫着膀胱,尿意時不時的便會涌現,實在是忍不住。而段氏分明就是打算使些小手段折磨她的,所以皇后娘娘專用的茅房不可能給她用,就將她給趕到外頭,讓她如山野村婦一般找地方就地解決。
段氏自以爲這是對她的羞辱。殊不知,慕皎皎慢慢在外頭尋了一個隱秘的地方,悄悄蹲下身後,便捏了捏女兒的手背,對她點點頭。
小娘子當即一聲低呼:“哎呀!”
一直跟着她們的宮女立馬走過來兩個。“怎麼了?”
“兩位阿姐快過來幫幫忙,我阿孃跌倒了!”小娘子低呼。
隨即慕皎皎的低吟聲也鑽入耳中。兩個宮女便着急起來,趕緊大步走過來。然而人才剛到了她們身邊,便被小娘子一針放倒。
還有兩個人守在遠處,一看這邊的情況不對,一個又往這邊走來,另一個則是趕緊轉身要去向段氏報告。小娘子眼疾手快的又將湊過來的一個解決了,便擡腳要追上去,想將去找段氏的人給追回來。
但是沒等她追上,那個人便已經咕咚一聲倒地了。
小娘子訝異的睜大眼,便見到那個宮女倒地後,一張不算陌生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她小臉一白,趕緊後退來到慕皎皎身邊。
慕皎皎也看到了走過來的君君,她立馬站起身。
君君快步走過來,便將一個包袱遞了過來:“夫人,時間不等人,您和小娘子還是趕緊換了衣裳走吧!”
慕皎皎冷冷看着她:“你怎麼知道我們打算今天逃走?”
“潼關地勢險要,是藏身的好地方。過了這裡,再往長安方向去就是一馬平川,現在那裡又已經被安祿山的軍隊佔據了,您要逃走就更難了。所以我想,你們極有可能會選擇在經過潼關的時候離開。便悄悄的將你們的包袱偷了出來,每次你們出來如廁的時候我都跟了出來。”君君低聲說着,便忙催促道,“夫人您和小娘子趕緊走吧,再不走只怕段皇后的人就要過來了!”
“你爲什麼現在又要來幫我們?”慕皎皎示意小娘子接了包袱,腳下卻依然沒動。
君君垂下眼簾“我知道,我現在已經做了許多錯事,夫人您和六郎肯定都恨死我了吧?其實我也恨我自己,怎麼就聽信了他們的話,一門心思的坑害你們。現如今,我想贖罪已經來不及了,便只能盡我所能幫您一把,就當是爲了我的女兒積德吧!”
“阿孃,咱們能信她嗎?”小娘子小聲問。
“現在是不信都不行了。”慕皎皎苦笑。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們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潼關是逃跑的最佳地段,要是這次逃不脫,她們以後就別想再逃了!
“你女兒叫什麼名字?”她突然問道。
“她叫鳳娘,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君君輕撫着自己的臉頰,笑得輕柔縹緲,“只可惜,這輩子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慕皎皎眼神一暗。“我知道了。”當即拉上女兒的手。“我們走!”
母女兩個迅速拐進深山之中,不一會便沒了蹤影。
目送她們的身影走遠,君君才鬆了口氣。便轉過身,她抽出隨身的匕首,給倒在地上的四個宮女一人身上補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