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二)

身上的紅斑,蘇鳳竹自己清楚,不過是因之前穿了半日粗糲葛衣,嬌嫩的肌膚受不得刺激,便成了這樣。洗了澡之後應該很快就能消下去的。

見宮人們看到後的驚慌模樣,蘇鳳竹倒是心中鬆了一口氣,暗道是意外之喜,馬上自己就能二次從這兒給趕出去吧。早知道早該毀了這皮囊。

蘇鳳竹不由地看向鏡中自己的臉。她知道以往皇宮內外人等常背後非議她這張臉,說這張臉過於豔麗討喜,未免失了幾分高華。而她生母文皇后,那才真正是高華傲世,真正的母儀天下之姿。她明明眉眼分開看和文皇后一模一樣,偏湊在一起就是南轅北轍的模樣。性情更是不用說了,賢良淑德滿腹才華的文皇后怎就生了她這樣一個黑透了心的女兒出來。

正陷在往事裡出不來,太醫已經來看過她又走了。宮人們給她身上塗好藥膏,外面輕輕用白布包了一層,再穿上衣衫。當大紅色的嫁衣披到她身上時,蘇鳳竹意外極了:這所謂的拜堂,還要繼續?唔,想來是因爲那太醫看穿了自己的這斑不打緊,周玄又是個不講究的粗人的緣故。

至於這場拜堂成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新帝的心思,蘇鳳竹沒猜到個十分,也猜到了八分。

很快天暗下來,吉時已到。蘇鳳竹被宮人們簇擁着來到喜堂。眼見着拜堂、坐帳、合巹、結髮,民間的婚俗正正經經一樣不少,蘇鳳竹倒頗覺着有幾分新奇。

陳盧兩位夫人也觸景生情,這一路下來,不停的明槍暗箭你來我往。把景泰帝煩的頭疼。儀式一完,腳下抹油就溜。其他人也便紛紛告辭。

等人都走了,周玄趕了弟妹去睡覺。自己忙去新房。

新房裡,嚴妝麗服的蘇鳳竹端端正正坐着,動也不動。她這樣容色,就是越裝扮的隆重豔麗越好看。剛纔揭開蓋頭的時候周玄就看呆了。眼下沒了旁人,更是隨心所欲的一個勁兒貪看。想想這人兒已經是自己媳婦兒啦,只覺着身體裡一股股熱流亂竄。

“殿下,新婦身子有恙,今夜請殿下書房就寢吧。”還是服侍的女官出聲說了話,才讓周玄回過神來。

“娘子們先走開吧,我自有分寸,不會叫你們爲難。”他道。

女官不肯: “殿下,殿下在哪兒婢子們就須在哪兒伺候,這是規矩。”

周玄早惱了這哪哪兒都有一堆人跟着,如今他們還想攪擾他和媳婦兒的洞房花燭夜,這如何肯依。“我說叫你們走開你們便走開,怎地,要我去討一道聖旨來你們才肯麼?”他沉下了臉。

女官一聽這話重了,這才肯退下。

周玄迫不及待地坐到蘇鳳竹身邊,美滋滋地喚了一聲:“媳婦兒。”

在,在叫我?蘇鳳竹風輕雲淡的面色有點崩。

周玄卻還在喚她:“媳婦兒,你身子怎麼樣了?可還難受?”

“不礙事,謝殿下垂憐。”蘇鳳竹答道。

“哦。”周玄覺着心裡滿滿的都是話,但就是說不出來。好不容易纔找着個話頭:“你餓了吧?外間裡有宴席,咱們吃飯吧?”

“是。”蘇鳳竹依舊是他說什麼她就應什麼。

“還是先把頭上的東西除了吧,看着沉甸甸的壓的慌。”周玄又道。

蘇鳳竹便道一聲好,起身走到梳妝檯旁解下釵環。這滿頭釵環是重,但她打小就這樣過來的,早習慣了。

周玄緊跟着她盯着她。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覺着好看的緊,說不出的好看。

不過蘇鳳竹整理頭髮的手勢卻有些彆扭。周玄留神一看,蘇鳳竹手心裡紅紅紫紫的一片。

“這是那紅斑嗎?怎這麼厲害?”周玄嚇了一跳,一把握住那纖細修長的小手細看:不是斑,是水泡和擦傷。

“不是。”蘇鳳竹坦言道:“是昨日擡水時磨的。”

擡桶水就磨成這樣,這手得多嫩啊。周玄想着,手上不由地摩挲了兩下,果然就覺着油脂般滑嫩細軟。自己三歲妹妹的手,怕是都沒這般嫩。

頓時身上熱流轟地上下兩路而去。周玄口齒都不利索了:“怎不早說,你,你先等着。”說着放開她手,拔腿往外走。

是去宣太醫麼?說起來,這裡藏着些藥的。蘇鳳竹在面前梳妝檯上一撥弄,一個暗匣彈了出來。果然這暗匣沒被人發現,裡面幾瓶用途各異的藥,完好無損。

蘇鳳竹把暗匣推回去,依舊解自己頭髮。

不多時聽到腳步聲響,周玄回來了。卻並沒帶大夫來,而是手上拿着一株紫色漿果。“這東西治水泡最有用。我看宮裡長了許多。”周玄道。

哦,是麼?這是宮裡栽來造景的露草,到了秋日就結出這樣的果子,從沒聽說過能療傷。蘇鳳竹有些懷疑地看着周玄。

“我以前經常給我弟妹用,真的很管用的。”周玄半蹲在她面前,誠摯地道。

隨他便隨他便。蘇鳳竹咬脣把手伸到他面前。

“先得把這些水泡挑開。”周玄說着,順手拿起她剛解下的一隻細尖簪子,握了她的手,對着一個大水泡就戳了下去。

“啊!”蘇鳳竹疼的一縮手:粗魯村夫!

“啊,弄疼你了嗎?”周玄手足失措。

“沒,沒事。”蘇鳳竹咬咬脣,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忍着點啊,很快就好的。”周玄說着,飛快幾下,把她兩隻手的水泡都挑乾淨了。

拿帕子擦乾淨了膿水,周玄捏着那漿果捏出汁水來,滴在她手上:“這就好了......”

好什麼好!漿汁一滴滴落在傷處,皮肉火辣辣的疼,疼到骨子裡。疼的蘇鳳竹都要流出淚來了。縱然經歷國破家亡,她也沒受過這份皮肉之苦啊。

周玄兩隻手都給她多多地滴上了,一擡頭,才見她蹙眉忍淚的模樣,頓時慌了神:“很疼嗎?不會啊,阿紫用都說不疼啊,難不成,這裡的這草,長的和我們村的不一樣?”

是人不一樣吧!蘇鳳竹磨磨牙,勉強擠了個笑出來:“無事,有勞殿下了。”

周玄也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天家的公主,嬌成這樣兒。

他原是覺着現下自己身份已經與她相當了。這下便察覺出自己與她之間真正的距離。

蘇鳳竹看他就這麼傻愣愣地蹲着看着自己,一臉難過的樣子,覺着很是尷尬。從他手裡掙了掙自己的手,道:“殿下,不是要用膳嗎?”

“哦,哦。”周玄忙站起來。卻是不想鬆開她的手,便握了她手腕,一起走到外間圓桌前坐下。

圓桌上擺了滿滿一桌酒食,樣樣精緻。“你別動,我來餵你。”周玄提起筷子:“想吃哪個?”

誰要你喂!蘇鳳竹對這莽漢的舉止心有餘悸。“也不怎麼餓,殿下自用便是,不必理會妾。”她小聲道。

卻被周玄看穿心思。“你是,嫌棄我粗苯嗎?我,我一定更加小心,不會再弄疼你的。”周玄乞求似地看着她道。

蘇鳳竹還能有什麼辦法,只好乖乖張嘴。

周玄忙撿着自己中意的喂到她嘴裡。看着她那殷紅小嘴翕動,頓時一陣口乾舌燥。便用同一雙筷子夾了一整個獅子頭塞進自己嘴裡,一沒留神把自己噎了個半死。

真是,真是一個莽漢!蘇鳳竹又給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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