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琳皺眉,最近關於三爺寵春曉的傳聞漫天飛,可氣的是許多人都認爲春曉孝心可表又賢良淑德,是個可以爲正室的傳奇女子,一個妾侍如此高的名聲,讓她家姑娘情何以堪?
苡琳心中不憤,又不忍把外頭的話學來給姑娘聽,只能左右溜邊的勸姑娘,姑娘性子好家事好樣貌也秀美可人,憑什麼嫁人嫁的如此糟心攖。
範六娘到底受不了心中煎熬,就算三表哥要給她臉色看,也要厚着臉皮去見識那釀酒方子,想了想,起身讓苡琳侍候她換衣裳。
苡琳知道姑娘犯了癡病,不見一見方子只怕腸子都在擰勁兒,無奈的嘆氣,侍候着範六娘更衣上妝,將人打扮的嬌俏清麗。
範六娘帶着她往外出,走到門口忽地折返,回到桌前將那盅新月酒端起來,深吸一口氣一飲而盡,壯了壯膽氣。
苡琳在旁邊看的哭笑不得償。
兩人先到靈堂給老太太上香,隨後在旁邊給女眷準備的廂房裡坐,苡琳出去打聽三爺行蹤,聽說三爺出府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苡琳暗自高興,與六娘回稟,六娘卻說:“那就在這坐一坐,興許三表哥一會兒就回來了。”
說來也巧,春曉帶着登雲去了一趟龔炎文的純山苑,龔炎文與她說了一件事,着實讓她爲難,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龔炎文的話:“雲來因容貌好,在戲班子時差點被富戶老爺們買去做孌丨童,我一時腦子發熱把人買了回來,那時我就想,這個人是我的了,以後誰也別想動,如今我也這麼想,他就是我的,誰都不能動,包括登雲。”
當時她就又在龔炎文身上噴了一口茶,若她理解不錯,身爲女兒魂男兒身的龔炎文喜歡的是雲來?所以雲來與登雲的婚事他有千般藉口不同意。
龔炎文默認後,又求她幫忙,“給我三年時間,三年後白氏(與其定親的女子)病故,那時母親自然還要給我張羅婚事,我會問雲來的意思,他若從不曾這樣想,便罷了,若有……,我便與他雲遊四海去。”
春曉對龔炎文已經不知說什麼才合適了,可讓她阻止登雲等三年,女子韶華易老,三年時間何其珍貴,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插手,後頭龔炎文說:“我與雲來已經說定了,三年後允許他自由婚配,想必雲來會與登雲說,登雲願意等就等,不願意也就罷了,你只要不促成就行。”
路上,春曉幾次想問登雲對雲來的想法,到底不好直接問,登雲聰慧,怕她起疑,只好尋思找個機會問一問,再旁敲側擊的勸一勸她,好兒郎不是隻有云來,另尋一個穩妥的更好不是?
“姑娘。”登雲扶着春曉頓住腳,春曉回神,先是心虛的一慌,再看登雲正努着下巴朝一處使。
春曉微微鬆口氣,順着望過去,就見一個丫頭背對着她們站在屏門那裡翹首以盼。
登雲鬼祟的拉着春曉撤到廊柱後頭,春曉正要問那是誰,就見那丫頭忽然笑着往前去,再見進來的人正是龔炎則,小丫頭不知與他說了什麼,回頭手一指,龔炎則沒有猶豫,直接隨着那丫頭去了。
春曉但見那丫頭側臉,腦子恍惚一下,認出是範六孃的丫頭苡琳,便是一愣。
登雲擰着帕子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姑娘,要不……奴婢去看看?”
春曉不曾說話,她現在整個人從裡到外跟淋了一盆冷水一樣,冷的心都在發抖,前世的姻緣今生來續,只怕即便自己行小人行徑去破壞,姻緣該來還是要來,那自己何必要去做連自己都厭惡的事呢?她怔怔的望着龔炎則頎長的背影隨着苡琳很快消失在往靈堂去的垂花門,並不作聲。
登雲看着揪心,便當春曉默聲便是同意,拎着裙角就要追過去,被春曉一把拽走,隨即悶哼一聲,原是情急之下又用右手使喚,綁好的繃帶被繃的直直的,也不知是不是又傷到了,疼痛一下覆蓋了她內心的冰冷。
“哎呀又傷了手了,都怪奴婢,奴婢還是……”登雲急了,回頭瞅了瞅垂花門,“奴婢還是先給姑娘請郎中來吧。”
春曉看了看自己的手,暗歎:“果然是天意。”如此不用阻止登雲,登雲也不會去聽聲了。
兩人一個擔憂一個恍惚的回到外書房,春曉坐下等着郎中來,手腕一陣陣疼的她抽冷氣,想是才掰好的骨逢又錯開了。
不一時登雲迴轉,“給姑娘看病的郎中病了,已經讓管事的打發家去了,剩下的那個不懂接骨,不過奴婢打聽到巷子口的馬郎中昨日已經從外地回來,已經派小廝去請了。”
春曉見登雲一臉不安的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知道她是在怪自己,便安撫道:“是我忘了它是個傷的了,不怪你。”
“怪奴婢的,奴婢不該沒等您吩咐就去。”登雲面帶愧疚,忽地又道:“方纔奴婢正巧遇到在靈堂侍候的丫頭,說是範六娘在廂房坐了一下午呢,陪着幾位來弔唁的女眷說話,這會兒已經離開。”
話音才落,就聽外間有腳步聲,聽着似龔炎則,登雲一下閉了嘴,剛好簾子撩開,龔三爺進來,道:“如今外頭都傳你孝心感天動地,得了夢境成全老太太,老太太庇佑求菩薩降福澤,竟是都知道你得了釀酒的方子,如今只能緊着上報朝廷,免得朝廷下詢就不美了。”
春曉站起身,立在龔炎則身旁也不說話。
登雲過來侍候三爺除下披風。
龔炎則見春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爲她糊塗這釀酒方子要如何處置,伸手將人帶到炕邊坐了,他也在身邊坐下,解釋道:“二老爺的意思自然是想要這方子以太師府的名頭上報朝廷,這樣他與大老爺這等孝子賢孫好名兒便得了去,只瀝鎮誰人不知是你夜裡遊船獻花得了好機緣,正好上報朝廷,讓朝廷做個評說。此後,方子自然是獻上去,咱們也可自釀來喝,就如龐家獻藥方一樣,御藥局有宮制的,龐家也有秘製的。你看這樣處置如何?”
春曉無可無不可的點頭。
“你親手寫出的方子,怎麼倒好像不甚在意?可知道,如今爲了這方子擠破腦袋的有多少?不單單是咱們府裡想要分一杯羹,外頭風雲涌動,好些個釀酒大戶已然往瀝鎮趕,要與爺談生意了。”龔炎則得意一笑,看着春曉有種與有榮焉的傲氣。
春曉也是拾人牙慧,她自己完全不懂釀酒,那方子也不知從誰那裡學來的,偶爾想起來記錄在紙上,便成了如今菩薩送的。
“您那會長的事,會不會因此事更穩妥些?”
龔炎則見春曉關心他這個,心裡燙貼,拍着她的手道:“該是十拿九穩的,商會裡六位元老,早前有三位便有意於我,如今又有一位投靠過來,原是個孝子,往日看不上爺流連花柳的,如今卻是沒口子的誇爺浪子回頭金不換,哈哈,商會裡有這四位支持,比之旁人勝算大許多,若還是不成,那便是天意了。”
“你也信天意?”春曉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惶然。
“小丫頭,這些日子可把爺的尊稱都丟九霄雲外去了。”原本是逗春曉開心,見春曉垂着眼不吭聲,伸手把她下巴擡了起來,大拇指指肚在細膩柔滑的臉蛋上摩挲,笑吟吟道:“爺不信那個,爺從五歲開始就只信自己。”
龔炎則心情極好,又與春曉閒聊了一陣,外頭有人找才又出去。
春曉則獨個坐在原處想了很久,卻與龔炎則有着不一樣的結論,世上許多事,是人力無法改變的。
登雲見三爺走了趕忙進來回稟,“馬郎中帶了內眷回來,內眷的精神不大好,除了馬郎中不讓別人挨近,實在不能來府裡,奴婢派小廝請別的郎中去了,姑娘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春曉這隻手一直沒動,方纔龔炎則雖沒察覺她手又傷了,倒是小心的避開,不曾碰到,她又被他說的話引去了心神,一時忽略了它,此時被登雲提起才覺得已經是脹痛了,便道:“不用尋別的郎中,咱們去一趟馬郎中那裡就是了。”
登雲一想後巷離的近,也就點頭,侍候春曉穿戴整齊,讓婆子擡轎子去。
離的確實近,沒一刻鐘就到了地方,婆子把轎子輕緩的放好,登雲撩簾子扶春曉下來,自有那有眼色的去叫門,小藥童開了門,春曉領着登雲進去,與個身段婀娜多姿的小婦人走了個碰頭。
那小婦人穿着桃紅大金菊刻絲泥銀緞子襖兒,配水綠繡花長裙,頭上插戴珠釵並赤金鳳頭步搖,臉兒上勻着精細的妝容,同樣也帶着個小丫頭。
春曉只當她是來看病的,便頷首過去,那小婦人卻頓住腳,側身直看到春曉進屋。
原是春曉雖頭上戴着帷帽,卻是穿了一身料子極好的素衣素裙,就連身邊的丫頭也是穿白,且頭上簪着宮制的堆紗白菊,不似尋常人家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