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種,小***,你不得好死!」
寢宮中傳來了李泌的夢囈。
韓石頭站在外面,對那些內侍宮女投以警告的目光。
衆人低頭。
李泌的醜事,不能說。
這裡是益州的李泌行宮。
有人建言把行宮修建的更龐大一些,如此才符合李泌的身份不是。可這話纔將放出去,益州官員們都如喪考妣。刺史肖真冒死進諫:「陛下,大軍耗費的錢糧不計其數,修建行宮的花費不計其數,加之徵發了許多民夫蜀地……要民怨沸騰了。」
再特麼擴大行宮規模,不等長安那位殺神率軍趕來,蜀地的百姓就能把你從御座上拽下來,架口鍋燉了。
李泌呵斥了肖真,可最終擴建行宮之議還是煙消雲散了。
大手大腳慣了的李泌極度不適應這等摳摳搜搜的日子,爲此多番和臣子商議如何弄錢。
楊松成多年戶部,開口就是核心:弄錢就兩條路,開源與節流。節流……軍隊是個吞金獸,你不給吃的,這頭巨獸回過頭就會吃了你。
官吏們的俸祿給不給?
不給小心他們和長安的楊逆勾結。
李泌把目光投向了隨行的那些權貴***們。
上次他敞開口子,放了許多人回去。可有不少人卻異常堅定的要留在蜀地,這些人多是和北疆軍,或是和李玄有仇。
這些人都是能花錢的主,雖說到了蜀地,可每年的錢糧該給的還得給,該加封的還得加封。
李泌放眼看去,竟然找不到節流的地兒。
至於開源,得了吧!
蜀地封閉,物產就那麼多,怎麼開源?
唯一的法子便是經商。
商稅就成了李泌唯一的希望,他第一次接見了那些‘骯髒,的豪商,鼓勵了一番。
就在豪商們歡欣鼓舞時,商稅,提升了。
豪商們愕然,這才發現李泌是想從自己身上搞錢,頓時躲在家中破口大罵昏君。
寢宮裡傳來了咳嗽聲,韓石頭推開門,「陛下?」
「嗯!」
李泌緩緩坐起來,眼神定定的看着虛空,「朕做了個夢。在夢中,那個孽種攻打蜀地,被朕親手擊敗。那個孽種跪在朕的身前嚎啕大哭,哀求朕饒他一命。朕……」,李泌猛地揮手,「朕親手斬殺了他!」
「陛下英武!」
韓石頭舉着燭臺過去,見李泌額頭全是汗水,面色潮紅,就知曉是做了噩夢。
興許,在夢中被斬殺的是他。
李泌起牀,走出去活動了一番身體。
「太上皇那邊如何?」李泌問道。
「就是喝酒作樂,說什麼……及時行樂。」韓石頭覺得李元大概是最懂的享受的人,雖然那個享受是麻醉,但總比清醒時備受煎熬的好。
「他害怕了。」
李泌古怪一笑,「他怕了那個孽種。」
韓石頭低頭。
吃了早飯李泌召集羣臣議事。
今日商議的是方外勢力的整合。
「楊逆麾下有玄學與雲山等方外門派,修士如雲。最近蜀地發現了不少陌生的修士,臣以爲,多半是楊逆的探子。」
趙三福介紹着情況。
「收攏他們。」李泌淡淡的道:「讓他們派出好手到桐城聽令。」趙三福一臉爲難,「陛下,那些方外人多半在敷衍,派的人手修爲不高,架子卻大。」
李泌冷笑,「大軍是作甚的?」
長安那個孽種收復雲山修士的經歷早已被傳的沸沸揚揚的:先是派寧雅韻去好言勸說,雲
山不聽,出門一看,大軍就在山門之外。聽,富貴榮華。
不聽,大軍掩殺,滅門!
選哪樣?
雲山掌教郭雲海知趣的投靠了李玄,在後續的征伐中爲那個孽種立下了汗馬功勞。
那個孽種能用大軍威脅方外門派,朕,爲何不能?
趙三福心中冷笑,「是!」
可他知曉,那些方外門派定然還是虛以委蛇。
大軍堵門?
大軍來之前老子就卷帶着家當跑了。
來!
山門留給你!
鄭琦說道:「關中那邊風起雲涌啊!那些大族豪強組建了聯軍,正在向長安進發。陛下,臣以爲,大軍可以出擊了。」
李泌心動了……出兵的念頭一直在腦海中縈繞,但他需要諮詢專家。
目光轉動,李泌看向了張煥。
耷拉着眼皮子,大有成爲黃春輝第二的張煥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
目光越過他,找到了魏忠。
「魏卿以爲如何?」
張煥覺得李泌吃錯藥了,竟然問魏忠。
魏忠的女兒和長安那位交好,且魏忠當年也曾和那位有些交情,故而被李泌猜忌。
魏忠卻覺得李泌這是在尋藉口弄自己,謹慎的道:「臣最新頭腦暈沉,不敢妄言。」
李泌不以爲忤,看向右武衛大將軍陳瀟,「陳卿。」
在落鳳坡時,陳瀟和右驍衛大將軍楊明和的麾下發動了兵變,逼迫李泌處死楊氏兄妹。按理,李泌該把這二人千刀萬剮。可一旦殺了二人,隨行的軍隊擔心他要報復,必然會再度譁變。
故而陳瀟和楊明和的境遇反而更好了些。
這不是縱容藩鎮和權臣嗎……趙三福看着這一幕,心中越發的覺得好笑了。
和李泌的蠅營狗苟相比長安的那位小老弟更爲大氣磅礴……只是,以後怕是不能叫他小老弟了。
想到這裡,趙三福不禁悵然。
陳瀟最近胖了些,「陛下,臣以爲當謹慎。」
作爲一根繩上的螞蚱,右驍衛大將軍楊明和馬上爲親密戰友辯護,「陛下,蜀道難,不只是對於對手,咱們也難啊!蜀地之外,楊逆派了大軍駐守,且修建了堡寨,易守難攻……一旦攻伐不利,長安大軍頃刻間便能趕來。到了那時,我軍進退兩難吶!」
兩個棒槌……張煥心中冷笑。在他看來,就算是不能出擊,可也能襲擾。在不斷襲擾中,一旦對手露出破綻,便是出擊的時機。李泌眼中多了冷意,一腔熱血被這番話凍成了冰坨坨。
「陛下無需擔心。」鄭琦出馬勸道:「當初高祖皇帝在關中起兵,很快便席捲了整個關中。楊逆在關中立足未穩,自然難以匹敵……」「是啊!那些大族豪強一旦聯手,說實話,實力令人膽寒。」「楊逆自作孽,我等坐觀就是了。」
羣臣嘰嘰喳喳的,成功把李泌出兵的念頭打消了。
晚些各自散去。
趙三福出了行宮,幾番轉向,到了一個小巷子裡。
鄭遠東正坐在小巷子裡的酒肆中。
「老哥看着氣度不凡,可是商人?」
酒肆不大,加之身處深巷之中,生意不大好。此刻沒生意,掌櫃就自己弄了一壺酒,坐在鄭遠東對面和他說話。
「正是。」鄭遠東點頭。
「如今經商不好。」掌櫃搖頭。
「爲何?」鄭遠東問道。
「皇帝徵稅太多,本就沒多少收益,這一下,全成他的了。」掌櫃牢騷滿腹。一口酒水和下去,砸吧着嘴,覺得水摻少了。
鄭遠
東笑了笑,「可總得要做不是?」
「是啊!」掌櫃怔怔的看着案几上的酒壺,「若是,能換個人就好了。」
「咳咳!」趙三福來了,掌櫃趕緊起身招待。
「我二人說說話。」趙三福擺擺手,掌櫃知趣的道:「有事說話。」
掌櫃出去找人說話,趙三福坐下來,「他想出兵,被止住了。對了,今日朝議你爲何不去?」
「你覺着,當下的朝議還有意義嗎?」鄭遠東說道:「連深巷中的酒肆老闆都想着能否換個皇帝,讓老夫有些茫然。」
「再造大唐是咱們的心願,可如今長安在大張旗鼓的革新大唐,爲此,他不惜與關中大族翻臉。而咱們,卻還在蜀地苟且。老鄭,咱們的念頭,該擱下了。」
「多年的念想,一朝擱下,這人就覺着……前半生都白活了。」「可好歹還有後半生不是?」趙三福舉杯「北遼沒了,南周沒了,關中大族一旦被壓下去,老鄭,這個局面你我當初可曾想過?」鄭遠東搖頭,「當初你我也就只敢想着能與關中大族抗衡,至於壓制他們,過往千年的帝王誰沒想過?可但凡出手的,都碰了個頭破血流。」
趙三福喝了一口酒水,微微蹙眉,「摻水了,寡淡無味,還發酸。」
「這酒水,可像你我二人?」鄭遠東笑道:「你我二人這些年也算是志存高遠,一朝美夢破滅,雄心壯志寡淡無味。看着長安那位大刀闊斧的做了咱們沒敢想之事,心中發酸。」
「老鄭,關中局勢一旦穩定下來,長安那位定然會準備攻伐蜀地。你我,當何去何從?」趙三福問道。
鄭遠東拿着酒杯,目光平靜,「這個問題老夫想了許久。說實話,投靠長安那位,老夫心中……有些不甘。」
「可若是不投靠……後半生你就只能回家種地。」趙三福玩味的道。
「若是關中聯軍起勢,這大勢,又不同了。」鄭遠東有些猶豫,「老夫最近猶豫再三,覺着,當等關中大局定下來再說。」,他看着趙三福,「你呢?何去何從?」
「我?」趙三福笑道:「鏡臺是僞帝的狗,我做狗太久了,如今,想做人。」
趙三福起身,微微頷首,往外走去。
他走到了門口,擡頭,眯眼看看天空。
一個年輕人衝進了小巷,喊道:「大事件,大事件!」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的聲音不絕於耳。
瞬間,方纔還空無一人的小巷子裡擠滿了人。
有人問道:「是啷個大事件嘛?敢哄老子,回頭讓你曉得鍋兒巴是鐵造嘞。」
年輕人喊道:「關中聯軍被長安的皇帝滅了。」
這個天下,終究要不可抑制的向長安那位靠攏了。
趙三福回身,看着鄭遠東。
「你呢?何去何從?」
鄭遠東仰頭乾了杯中酒。
把酒杯一擲。
「告訴陛下,臣鄭遠東,願做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