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三人引入城來,三人一眼就看見栓在城邊的兩匹馬,道:“此二馬甚神駿!”
郭先生立即道:“此本四馬一乘,皆相比也。少時馬歸,即當備車,中官賞玩!”
三人一聽,神情馬上緩和下來,道:“何敢勞郭先生之賜!”
進了城主府,幾個兒子接過馬,郭先生和城主將三人讓到堂上坐下,奉上清酒,三人道:“今晨魏相吩咐,臣等三人先往管邑,安置好三牲下處。但有所需,都由郭先生籌備。”
郭先生連忙見禮道:“謹奉中官之言。”
一人道:“邑內欲將三牲置於何處?”
郭先生道:“便置於院中,可乎?”
那人道:“郭先生大才,汝欲邑中幾人爲殉?”
郭先生道:“正窮困無計,幸賴中官駕臨!”
那人道:“魏相雲,此牲也,爲行暗道,凡所沿途,不爲人知。悄入管邑,必入暗處。”
郭先生道:“何謂暗處?”
那人道:“一牲一房,一應餵養概由中官處置。但院中得人聽差即得!”
郭先生看向城主,城主道:“但清出三房乎?是有何難!中官但見何房得用,微庶即命人清理。或有所需,一應準備。”
中官道:“一應所有,盡皆騰清。院中要堆滿草秸,只得一人聽差。門外要多人侍候。一絲不能錯謬。”
郭先生和城主皆道:“喏!”
城主於是馬上吩咐下去,將院中整個房間全部清空。只有四個兒子肯定忙不過來,各自去找了自己的朋友幫忙,把各個房間裡的東西,不分青紅皁白,一律先搬到後宅再說。
看到院中亂哄哄的,三名中官也沒什麼興致,便問道:“祭壇何在?”
郭先生道:“距此十里之外,天然有一方丘,恰好祭壇!中官且觀之?”對城主道:“請備馬!”城主正去吩咐,領頭的中官道:“不必了,吾等且登樓而觀之。”
於是兩人引着三中官登上北城樓,兩條河水映帶於前,一座大致方形的土丘,就算離得很久,也清晰可辨。
三位中官道:“何日齊備?”
郭先生道:“臣等已將詳情上報於君上,一俟照準,即行施行!”
正說之間,遠處便出現了兩乘車和兩騎馬。郭先生道:“敢是至矣!”於是衆人從北城門轉向東城門。
等那羣人馳至,城主大聲道:“有中官在此,請下馬下車!”
於是兩車兩馬先後停下。當前一車中,一人下車,前趨至城門前,道:“信陵君門下孟氏鯫,謹見中官。”那三名中官都笑了,道:“孟先生且上樓敘話!”
孟鯫道:“請容歇馬!”
中官道:“城主府中已經大亂,自拴於城邊可也。”
城主只得自己下城,把馬車接過來,並不入府,就在府邊卸了車,拴好馬。孟鯫先行上城。
孟鯫先生在魏公子府門下專一從事陰陽之學,與中宮主祭者往來頗密,故而三位中官皆識。見終於有懂行的人來了,郭先生心下一個大包袱算落了地。
中官對孟鯫道:“先生親至,想公子必準矣。”
孟鯫道:“郭先生想中官未知也。此公子門下第一耳目,凡有所請,無不照準而行!中官親至,必有所教!”
中官道:“三牲之禮,先生深知。魏相恐管邑之人,地偏少識,冒犯天威,乃特令取暗道而來。故命吾三人,先行至邑,安排一切。但言一應所需,皆照郭先生。若知孟先生至,吾兄弟何苦奔勞!一粥才盡,即策馬而至!”
孟鯫道:“中官辛勞,公子必有恩賞!”
中官道:“適郭先生已賞臣等駟車一乘。郭先生……”
郭先生道:“所餘二馬已至,臣當備車。”
孟鯫道:“吾等且往方丘一觀。中官愛馬,吾所深知也,寧勿牽馬稍溜?”幾人下了城,跟着孟鯫來的七人以及城主沒敢上城,就在城下侍候,見衆人下來,便迎上去。郭先生道:“牽上馬,但往方丘一觀。三名中官竟然主動去解馬,看來愛馬是真的。
一座小城,同時拴了十五匹馬,動靜本來就很大;再加上一羣貴人要牽着這十五匹馬出去溜,那幾乎要把這座小城給翻過來了。
三位中官,一人牽了兩匹馬,剩下一匹,就由孟鯫代牽。剩下八匹馬,還是犬兄和小四各牽四匹,鄭安平、曹包和粟兄三人則走在前面,直接用手戟打草開道。
衆人越過小橋,進入那片荒原中,中官喝彩道:”好一片莽原,伏下數十百人,亦難覓蹤跡矣!“言者似無心,聽者卻有意,郭先生不由得心中一動。
過橋以後,孟鯫就與三位中官討論起祭祀的事。中官和犬兄、小四都放開馬,任由它們在草叢中嬉戲、打鬧。郭先生看着草原上和積雪,想着如果放火的話,應該不容易燒起來。稍過一會兒再看時,心中又暗笑起來。原來今天開道的鄭安平等人,執的是手戟,和木棍不同,手戟鋒利,掃蕩之下,竟然把野草齊根斬斷了。所以武卒開道,竟然真的開出了一條道來。
孟鯫和三位中官也感覺到了神奇,跟在後面不說話,任由三人在前面開道。終於孟鯫先生大叫道:”妙哉!以草鋪道,得無宜乎!“另三位中官也道:”誠若是也!“
鄭安平等三人聽到後面的喝彩聲,回過頭來看,也發現了自己的成績,小四和犬兄受到鼓舞,也揮動手戟,割起草來,將道路上不夠平整的地方,修整平整。
一路來到方丘之前。孟鯫和三位中官登上方丘,四下觀瞧,眼前的一切令他們大呼善哉!中官道:”臣等雖於大梁郊祭,未見有若此者。荒原、廢城、夕陽、芳草,魏公子真有德之君也!“
孟鯫道:”郭先生明察,君上甚慰!“
郭先生道:”臣豈敢!“
發了一通幽古之思後,幾人又來到社樹下和南畝頭。對於這兩處管邑的傳統祭祀點,大家也都沒有什麼異議。中官很體貼地讓犬兄和小四留下來看護馬匹,不要跟着隊伍到處跑,讓馬玩高興更重要!
轉了一大圈,回到城裡時,城主府前院已經被清理空了。三中官巡查了一番,表示滿意,隨後便讓在院中堆積秸草,越多越好。城主遂令各家幫忙把城外的秸草搬進來,堆在自己的院子裡。衆人不明究裡,只得照辦。
城主府的院子裡堆滿了秸草,已經完全不適合晚炊。城主找了城中最”高檔“的一家逆旅,吩咐他們按最高級別的餐飲準備宴席。儘管是在鄉野小宴,一切禮儀不備,由於有孟鯫作爲主人,宴前宴後,賓主盡歡。餐畢,中官道:”三牲子夜必到,吾等人定初當備相迎,於夜無宿。願少歇!“
城主急忙讓逆旅主人開了房間,讓他們休息。
直到現在,郭先生纔有了和孟鯫等共聚的時間。
曹包首先報告道:”臣等面見君上,報祭祀之情,及豕三等狀,君上已密遣五黑衣星夜而來。“
郭先生道:”已得其情。“
曹包道:”半夜,管令與尉忽至。君上乃密與張、嶽等諸先生計。君上猶懼先生有失,乃復令工先生和鄉先生隨孟先生來……“
郭先生執禮道:”有勞工先生、鄉先生。“
這兩位先生臉色嚴肅,回了一禮,並無他言。
郭先生道:“行前,君上何令?”
曹包道:“君上所言,凡祭祀之事,總由郭先生與孟先生計議而定。”
郭先生道:“喏!”
曹包道:“君上覆言,已請魏相爲相,襄助祭祀!”
郭先生道:“喏!”
孟先生道:“魏相既願襄助,原案即變。君上恐先生應付爲艱,乃命臣相助。”
郭先生道:“若非先生降臨,臣實難應對矣!”
孟先生道:“三牲由明轉暗,雖則危機減少,然亦不可忽也。”
郭先生道:“適間中官所言,若原中潛隱數十百人,亦可無聲息也。有意乎?無意乎?如之奈何?”
孟先生道:“先生何計?”
郭先生道:“如臣所計,田狩提前,乃盡焚其原可也。”
孟先生道:“不可。三牲今夜必至。獻祭之前,若以焚原,必驚三牲,難爲獻也。”
郭先生道:“或可提前時間,以錯亂之?”
孟先生道:“既請魏相,益不可也。”
郭先生道:“臣方寸已亂,難爲計也。”
孟先生道:“先生所疑者,蓋草原隱客也。以臣之見,可請五百先生相助,但言助祭,他人何言?”
郭先生道:“誠若是,則事成矣。工、鄉二先生以爲如何?”
工先生道:“一百人將隨衛三牲於今夜抵達。”
郭先生道:“是君上已早得其計耶?”
鄉先生道:“未得五百之數,或只一二百也。若必得五百之數,今夜當報。”
郭先生道:“有勞先生!”
孟先生道:“黑衣者今何在耶?”
郭先生道:“已入城中,先生勿憂。”
工先生道:“河之彼岸,其狀奈何?”
郭先生道:“此猶未知也。”
工先生道:“其可懼者,在於舟楫。若探得無舟楫,諒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