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勝不管前軍的鼓聲,將後軍右偏各營訓練安排完,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五十名武卒被任命爲教官,其餘五十人則充作糾察,一個營一個營檢查訓練情況,發現問題及時糾正。
信陵君一行就在最後一營中留下來進行訓練。信陵君也跟着訓練,這對全營產生了巨大的震撼。
經過兩輪巡查,司勝讓士卒坐下休息。
今天的訓練內容不過是熟悉旗鼓號令,由教官敲擊出各種簡單的鼓聲,士兵按照鼓聲做出規定的動作。信陵君一隊沒有指派教官,他們只是跟着一卒民軍,共用一名教官訓練,這也讓那一卒民軍感到無比自豪。
雖說只是基本動作訓練,信陵君也已經累得滿頭大汗。當原地休息的命令傳來後,他像很多民軍一樣,很沒有風度地癱坐在地上,但迅速被喝叫“正坐”,又趕緊端正跪起。
教官道:“汝前百步乃敵也,時時戒備猶恐不及,何況無戒乎!雖罷雖痠,只可稍歇,以復其力,敵至則起而戰之;不可無備,敵至則斃矣!”
喘息稍定,信陵君寧神聽了聽遠處的鼓聲,好像還沒有開始戰鬥。他擡頭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在往中線而來。“秦人出戰多在正午,此時無警,恐無戰矣。”信陵君心裡想着。
等到渾身的汗漸漸乾透,身上的衣服轉成涼意時,鼓聲再起。第二輪訓練開始了。
呂伯在點軍的鼓聲響起後,沒有吃早餐就出發了。正午時分,他閃起了位於王宮內的魏公子府。日昳時分,大梁商人紛紛出城,直往鄭地而去……當信陵君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華陽城時,仲嶽先生告訴他,第一批從鄭地運來的糧食已經到了。
兩件事都開局順利,這令信陵君十分高興,晚餐時美美地喝了一大碗粥,仍然間猶未盡,感覺這粥無比香甜。
秦人今天沒有出戰。信陵君覺得,這說明大梁所傳的魏王要借秦人之手滅信陵君的話純屬無稽之談。如果秦人要滅這支魏軍,乘着昨天戰勝之勢,連續進攻,倒有可能突破魏軍防線,殺到華陽城下。等待魏軍舔好自己傷口再來打,作用就小多了。
晚餐後,信陵君請來芒氏二公子。坐下後,信陵君道:“吾軍孤懸華陽,大梁與秦和,華陽何如?將軍何令?”
二公子相互對視一眼,道:“未之聞也。王若假家父有令,定當首付公子,不當入臣等。”
信陵君道:“今秦人舍大梁,全力向我,吾軍危矣。二公子可歸國,告於將軍,孤當身率孤軍,與秦人戰,雖敗死而不顧也。必惟將軍之命是從!”
二公子聞言,皆伏拜於地,道:“公子何出此不祥之言?臣等誓死追隨公子,雖百死而莫回!”
信陵君道:“軍情若此,非公子莫能知之。願公子以此軍情上達將軍,朝夕以待,勿失吾望!”
芒亥對芒辰道:“汝可歸國,將公子事報將軍,吾留軍中,誓與同死。”
芒辰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兄歸國,弟留軍中,方爲正理。”
芒亥道:“吾不善言,每語焉不詳,辭不達意,歸國必誤公子!汝歸是也。”
信陵君道:“汝兄弟同歸,若得將軍令,願勿辭勞苦,早報軍中。吾府於圃田有車馬,至則可乘之而歸。”
芒氏二公子於府內領了節符,回家準備了一下,連夜啓程。
送走芒氏二公子,信陵君又請來諸魏公子。他們跟隨大梁尉而來,大梁尉歸國後,他們沒有跟着一起回去,而是留在軍中效力,積累軍功。
四位公子與信陵君相對坐下,信陵君道:“時值入冬,寒衣至否?”
四位公子皆道:“近不得其便,無可託付以報家中。”
信陵君道:“戰事急迫,公子盡知。雖建功立業之時,亦生死存亡之秋,公子其歸之,其留之?”
四公子皆道:“爲國盡忠,正在今日。公子猶在軍中,臣等焉敢歸國!願留軍中。”
信陵君道:“既如此,則寒衣不可不寄。——恐相持至冬矣!軍卒難可託付,必也四公子自歸乎!”
最末的魏喆道:“臣爲仲嶽先生所屬,令得糧秣出入諸事。不敢以私而廢軍事,願諸兄代勞!”
信陵君道:“雖軍事緊急,但得數日之閒,猶不可得?”
魏喆道:”每日出入,雖小而不敢失。方得其便,能稍稍平之,苟荒疏數日,恐難平也。“
魏高道:”喆夜臥早起,口中念念,盡糧秣也。”
信陵君道:“汝等歸國,非只爲寒衣也。大梁與秦和議,魏相其主也。汝父相宰,或能知其詳,有益軍中。”
魏喆這纔不說話。
信陵君道:“諸公子歸國,亦當善得大梁軍國之事,所關華陽之軍甚大。”一一指示道:“高公子,出司馬府,軍事屬焉。樑公子亦當多諮太宰及諸兄弟,得朝中動靜。民公子復亦明諸營調遣,守禦之策。諸公子歸國,實乃勾連朝野,關係甚大。與軍國大計,其功不小。”
諸公子拜道:”喏!“
四位公子第二天吃過早餐才離開華陽,這時信陵君已經開始了第二天的訓練。到訓練結束,回到華陽時,又傳來兩個好消息:第一,芒申回來了;第二,須賈大夫派方先生回報,韓王將於明天庭見。鄭地的第二批糧食,也早已於中午時分送到。
信陵君趕緊召芒申來見。坐定後,芒申道:“昨夜二兄歸國,報以華陽戰事緊急,公子受驚。家父甚惶恐。二兄無能,罰禁足。乃遣臣報公子,將軍今日於朝,必議公子之事;公子若欲歸國,已得令在此,即日歸國,並無妨礙!臣亦在公子麾下聽令,不再歸國。”
信陵君道:“華陽之事付之誰人?”
芒申道:“盡付於晉鄙大夫。”
信陵君道:“大夫大才,非孤能匹。然孤少在營中,不諳陣戰,近日大夫頒‘教戒令’,諸營皆練,孤乃得遂所願。遂乃有請,願留華陽,不敢叨功,但得爲一卒耳!”
芒申道:“家父命臣曰,公子去留,一任其心,但從公子之命耳!公子既願留華陽,此令即止而不出。華陽之事,一出於公子。”
信陵君道:“亥公子與辰公子,兄長行也;獨於申公子年齒近。”
芒申道:“臣何幸也!”
信陵君道:“大梁城中,城防何如?聞四門大開,獨不懼秦之襲乎?將軍何守?”
芒申道:“樑與秦和議,近日方啓,魏相主之,家父少與聞焉。惟大梁城防,不敢稍懈。樑軍斥侯,直至啓封;而秦軍斥侯,至樑五里而還。晝間城門雖開,守備必嚴;夜則明火照耀,暗哨遠侯,均至十里而外。且南城近王宮,不容稍失。家父終日懸心,不敢稍息。但求和議早成,秦人早退。”
信陵君道:“和議奈何?”
芒申道:“主議者,魏相也,故知之不詳。”
信陵君道:“盍但言其所知!”
芒申道:“某日,魏相言,樑中商賈不通,財貨難入,恐於王事有失;願往啓封說秦,以通商道。但有攻伐,皆無絕商路。家父允之。次日,魏相回言,秦人願能商道,惟願與魏和也。遂遣韓人段子幹者,入啓封以通使命。遂定秦魏暫互無侵:秦卒不出啓封之北,魏兵不出樑南十里。各出斥侯,以探軍情;斥侯但備鐘鼓,不備兵甲,各無侵犯。秦人狼子也,其心難測,家父乃密佈守備,遠遣斥侯,以備不虞。魏相復遣段子干與秦和議。聞秦欲得魏十城乃退,王所不允。而再而三,議不得定。”
信陵君道:“秦使何人?”
芒申道:“偶有耳聞,未得其實,或名胡陽,乃秦客卿。”
信陵君道:“但魏使往啓封耶,亦秦使入樑耶?”
芒申道:“多聞魏使往啓封也,秦使入樑,亦有所聞。惟不知其處。”
在一旁的郭先生道:“客卿胡陽亦入大梁耶?”
芒申道:“容或有之。”
郭先生道:“胡陽,伐魏謀主也,其入大梁,恐懷叵測。”
芒申道:“此皆魏相爲之,無可阻也。惟嚴加戒備而已。”
郭先生道:“華陽之事,將軍何令?”
芒申道:“將軍今日入朝議,早晚必有報。”
郭先生道:“雖入朝議,將軍得無己見乎!”
芒申道:“家父嘗言,華陽有公子,大梁安矣。設無公子駐華陽,家父必不敢開城能商。”
郭先生道:“既如此,華陽糧秣,可籍於大梁者乎?”
芒申道:“家父未議及此,臣不敢妄言。”
郭先生突然十分尖銳地問道:“聞大梁有言,秦欲不利於公子,以和於魏,有之,否也?”
芒申聽到這一敏感問題,定一定心神,回答道:“是亦有所聞,皆街談巷議,不知其可也。公子,王弟也,義名佈於天下,一朝不測,家父雖粉身碎骨,不能贖也!故但公子有命,不敢不從。前公子命尋陳四者,託於車先生,幾經輾轉乃得,亟送軍中聽用。今先生有資於大梁,但公子所命,家父無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