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馬車一路趕回何家村時已經是深夜。辛旬將如意扶下馬車便要去卸車放馬,如意看了他的手一眼,不冷不熱道:“你的手當真無恙了?”
夜色黑沉,看不清辛旬的神色和目光,只聽到他低聲道:“無恙了,多謝姑娘關心。”
如意“嗯”了一聲,不再與他多說,趁着夜色回了家。
她走的時候給自己留了門,進門的時候她還把耳朵貼在西屋門口停了停,確定吉祥她們還睡着才真的鬆了一口氣。
“你在幹嘛?”身後猛的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如意嚇了一跳,轉過身,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緊貼着自己身後,若是她的力道再猛些,指不定就要在他臉上啃一下了!
如意反應快,叫出來之前先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等到她從氣息上辨認出這個男人是程葉之後,才舒了一口氣,壓低聲音用氣聲講話:“你大晚上杵在這裡幹什麼?”
江承燁看了看西屋閉着的門,二話不說伸手將如意一把撈住,直接一瘸一拐的帶到了他的東屋裡頭。
此時此刻,如意真的覺得男女力量的懸殊是如此之大,她被帶到東屋直接扔在了牀上,頓時鬧鐘警鈴大作!然她剛剛爬起來坐穩了,面前的男人已經將矮桌拖到了兩人中間,他也坐上了牀,緊接着,一個黑乎乎的袋子被扔在桌子上。
如意看着矮桌上的袋子,暗暗猜測這裡頭是什麼。
江承燁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坐着,對着如意指了指桌上的東西:“打開。”
如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大清楚他這是賣的什麼關子,可當她把袋子打開時,整個人不由得一愣。
這裡頭裝的,似乎是一種暗器,如果一定要聯想,那應該是比較像測血壓的時候綁在手上的東西……
江承燁將她手裡的東西拿過來:“把手伸過來。”
如意伸出一隻手,江承燁拿着那玩意在她手腕上比劃了一番,然後一邊點頭一邊自言自語:“還不錯。”
他比劃完就直接扯過如意的手腕,將拿東西爲她帶了上去。如意細細一看,這才發現手腕上面這一面似乎是有些機括在裡面的。
“這是袖箭,不過不同於一般質地較硬的袖箭,下面的綁帶我用的是比較輕柔的料子,你帶着不會硌着手。”江承燁一邊講一邊爲她指點這副袖箭的細節之處:“這裡可以放上五支袖箭,依照你這種身板,我把箭身做的更細更輕便,射程有兩丈遠,屬於近程暗器,至於淬不淬毒,你自己看着辦。”
如意就像是聽天方夜譚一般聽他說完,等他說完的時候,袖箭也裝備好了。
聽完他的話,她第一反應是吃驚:“這……這個是你做的?你居然還有這門手藝!?了不得了不得!”
江承燁被佳人誇讚,微微一挑眉,扭過臉去:“哼。”
不過手腕被他握在手裡的時候還不覺得,他一放開手,如意才覺得手上的東西有些重,秉着一個友好探討的原則,她友善的提醒他:“可是你絕不覺得這個東西有些重?而且只有五支剪,萬一我剛好遇到六個敵人呢!?”
江承燁的嘴角抽了抽,一張俊臉頓時垮了下來,全然沒了剛纔那副模樣,語氣間隱隱透着“送你東西就該感恩戴德了居然敢諸多意見你還想有下一次嗎”的意思:“袖箭最佳數量爲三支,並非用於作戰武器,只是被逼無奈突遇危險時用來救命的。你的這條命的確是坎坷了些,你可知道從三支箭改成鑲嵌五支箭,整副袖箭需要做多少修改?”
如意聽得愣了愣,不禁望向手腕上的袖箭。唔,她雖然沒有用過暗器,可是綁在手上的這一段十分柔和,絲毫不覺得磨皮硌手,讓如意第一時間想到了他穿着的那身冰綢,也是十分舒服的觸感,面上的機括做的也十分精細,五支箭還未嵌上去,可是從箭槽的和後面打出袖箭的機括精緻程度就可看出的確是用了一番心思。夏日裡天氣熱了會擼起袖管,可是馬上天氣轉涼,衣裳穿的也厚,這機括小巧精緻,穿着衣裳帶着它絲毫看不出來。
如意撥弄手上的東西時,江承燁將袋子裡包好的五支袖箭拿了出來。如意發現袋子裡還有東西,這下子來了大興趣,眼珠子跟着他的手一起掃蕩這個神奇的百寶袋。
江承燁也不弔她的胃口,一次將東西擺了出來,瓶瓶罐罐和一些小玩意兒。
江承燁就像羅列商品一樣將東西擺在瞭如意麪前,依次介紹。
“迷藥,幻藥,啞藥,癢粉……”落到最後一個瓶子的時候,江承燁虎軀一震,飛快的將那個瓶子收起來放到袖子裡:“咳,繼續……”
“等等!”如意警覺地攔住他,指着他放到桌子下面的袖子:“說!藏的什麼!”
江承燁全然無視她的話:“這是五支袖箭,沒有多的了,你別看到阿貓阿狗都要放箭。”
“說!藏的什麼!”如意死死地盯着他放在下面的手。
“這是試藥鐲,玉石是經過煉化得出的,遇藥、毒皆有反應。”江承燁把一隻翠綠的桌子放在她面前。
神器!
如意看着面前這個綠油油的桌子,若只看成色,倒真是挺美的!他方纔說這是什麼?試藥石?如意捧着鐲子左看右看:“意思是不是,無論是治病的湯藥還是殺人的毒藥,捱到它都會有反應!?”
江承燁看她對鐲子十分感興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唔。”
如意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一雙眸子亮晶晶的:“這……送給我?”
江承燁將手握拳放在脣間輕咳一聲,淡淡的:“唔。”
如意覺得江承燁這份禮實在是有些重了,質量上和數量上的雙重貴重!她目光一轉落在他的手上:“那你藏了什麼!”
江承燁:“……”他將藥粉和試藥鐲放到她面前,抖了抖袋子,忽然掉出了一根簪花來,他怔了怔,又將簪花放回了袋子:“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
如意不死心:“說!藏的什麼!”
江承燁被逼的有些無奈,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你當真想要知道!?”
如意點頭:“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能不能物盡其用!”
江承燁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在少女晶亮的眸子裡看到了堅定的神色。他略一點頭,將袖子裡的那一瓶子藥粉放在了桌上。如意眼尖,一把拿過去研究。
江承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瓶,是合歡。”
合歡?如意眉毛一挑,在腦子裡過了一圈,忽然臉色一紅:“合……合歡……”她再一看對面男人的臉色:“合……合歡……是我想到的那種藥嗎?”
合歡……難道是……春春春春……藥?
江承燁對這個女人的認知又刷新了:“你若真想得到是哪種,表明這個藥其實很適合你使用,我倒是多此一舉了。”
如意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火辣火辣的,好在是深夜,好在油燈幽暗……
因着這合歡一鬧,如意並沒有瞧見被江承燁收進袋子裡的那支簪花,反倒是對面前的幾樣東西愛不釋手,愛着愛着,她這纔想起它們的贈與者,此番在看這個男人,竟也無端端的生出幾分可愛來。
“咳,你送我這些,我其實很感激!”如意雖然想不通他爲什麼忽然會給自己送這些,可是有了這些,她一人在外若是遇到些什麼事情,總算不至於束手就擒!
江承燁也不看她,兀自躺下來:“把桌子搬走,人也跟着桌子一起走,我累了。”
雖然幾日未見,但他這個性子倒是固執的不曾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好在如意拿人手短收了他的寶貝,也就不計較這些,歡喜的將東西收下和他道了句話便回了西屋。
等到東屋的門扣上之後,江承燁才緩緩地坐起身,從剛纔的口袋裡將那支簪花取了出來。簪子是一根銀簪,花頭部分是用銀料融了之後雕出的丁香模樣,一小朵一小朵的簇擁在一起,雖不是什麼金貴的簪子,卻勝在做工精緻古韻獨特。
江承燁拿在手裡好一會兒,將簪花放在了胸口的位置,緩緩閉上眼。
何元吉的事情雖說有里正這個有威望的人杵在這裡讓他自己證明自己,可流言蜚語終究還是有的,不少人就等着看何元吉是有啥發家致富的法子。
這一晚過後,何元吉在吉祥的堅持下,將他存下的銀子拿了一部分出來,準備給自己家買糧食。
其實何大娘也是用心良苦,她曉得自己的兒子和吉祥情投意合,知子莫若母,何大娘眼看着何元吉起早貪黑的做事,心裡也替兒子苦,所以眼看着家裡沒糧了,她眼睛不好,卻也走了大段路去了鄰村一個交好的嬸子那裡接糧。
何家村能借的何大娘都借過,只是借給他們家,還的慢不說,更不要提還會有什麼利息,有時候大家自己家都不夠吃,久而久之,何家村裡借給他們家糧食的也就越來越少。
何大娘是不想給何元吉增添煩惱,卻沒料到自己借來的糧食讓兒子那樣子被污衊!
這日一早,何元吉收拾好自己,給何大娘留了些稀粥後準備出門,哪曉得剛走出村口,就有一輛馬車來到這裡。何遠看到這些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如意說的那些生意人。
馬車在何元吉身邊停下,車伕打開車門,就見一個鮮衣華服的男人下了馬車。
男人是個生面孔,自稱李俊,青城人士。
“這位公子可是何家村的何元吉何公子?”李俊禮數周到出語恭敬,到讓何元吉有些受寵若驚,慌忙擺手:“李公子您言重了,叫我何元吉就好!”
李俊笑着點點頭,道明瞭來意。
據他所說,他乃青城人士,然若要論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還要數東橋鎮最佳。他家中是經商的,身上塵氣太重,算命師傅說須得找一處好地方開開山種種田,洗淨一身濁氣塵氣,百年之後興許還能化神登仙!
這一番說法固然是有些扯,可是有錢人扯起來也扯的很有底氣!所以李俊便請了風水先生爲他看了看地,不偏不倚,恰好就是這何家村。
李俊見何元吉略有疑惑之色,繼而道:“先前曾於鎮上的百味樓嘗過如意姑娘的手藝,便無法忘懷,後一探聽,如意姑娘竟是這何家村的人,想來倒是上天有意安排,爲緣分一場。得如意姑娘指點,李某便到了這裡。”
原來這就是如意說的大生意!何元吉如夢初醒,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李公子的風水先生可定下了是哪座山?”
如今的朝廷其實是支持民間人家開荒造田種地的,這些開出來的地都爲自留地,可以自行耕種,只是在賦稅時加上這開出來的一筆,相當於增加了朝廷的收入。是以,像李俊這樣富得流油的商戶,若真是一擲千金的開出這座山來,且又不偷稅漏稅,只怕戶部的人能把下巴給笑脫臼。
李俊看了看何家村附近的山,指了南邊的一座:“大概就是那裡了。”
李俊指的山在何里正家附近,從南邊出去走不了多久就到了入山口,何元吉在周圍好幾座山都打過柴拿到鎮上去賣,所以還算是十分清楚這周遭的情況。
李俊看了何元吉一眼,忽然道:“何兄弟,我已經決意要在此處開荒,如今尚且差一位指引之人,我帶來的人也不多,對何家村也不甚熟悉,先前在鎮上李某曾見何兄弟與如意姑娘處在一起,實不相瞞,此次如意姑娘指點李某過來,明言可以找何兄弟你做這個指引之人,不知何兄弟是否願意。”
何元吉當然願意:“李公子言重了!既然是如意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不曉得李公子帶來多少人,需要在多長時間之內完成?”
這開荒實則是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這些地說白了都是沒人要的,那山上樹叢密佈野獸毒蟲比比皆是,地質土壤也良莠不齊,要將整座山開出來是個大工程,但是刨地造田還是能做出效率來的。
李俊想了想,道:“若是何兄弟願意,李某的意願是在兩個月之內開出陰坡陽坡各一半。何兄弟對山上熟悉,我帶來的人卻徒有一身力氣活,還望何兄弟能多加叮囑,算是一個監工,李某自當好生答謝!”
何元吉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李俊到訪何家村的事情很快就被傳開,因這是在何家村這一片,李俊還前往裡正家拜見了里正,何里正聽說是青城的商人要到這裡開開荒,自然是無限歡迎,倘若李俊開荒竣工,他極有可能會是何家村的一個大地主,屆時他山上這麼多田地,就需要人手,何家村的村民連帶着相鄰好幾個村的村民都可以做他家的佃戶,只要家裡天多了,再苦再累,至少一年下來捱餓的可能性就減少了!
何里正是個心慈的,這樣一想,越發的歡迎李俊,當即爲李俊簡單介紹了一下何家村的周邊情況,李俊認真的聽着,時而提出一些問題,最後說到這個開荒的指引人之時,李俊提出了何元吉。
何里正聞言,卻先是一怔。他打量了一番一邊明顯有些受寵若驚的何元吉,心中瞭然,捻着鬍鬚點點頭,將何元吉誇了一番,聲稱他是可信賴之人!
最終,李俊這一行總算沒有白來,他與何元吉商定八月十五之後開始動工,屆時他會派上一百個人過來,這一百人都由何元吉來調遣,希望能儘早完成這件事情!
何元吉親自將李俊送走,臨別之際,何元吉本想問一問工錢的事情,畢竟他現在須得有一個計劃,自己每日收入多少,能存下多少,到多少的時候才能跟吉祥提親都需要清清楚楚的有一把算盤打算好,所以他需要問個清楚。
可他沒想到的是,李俊拿出了一百兩銀票給他。
何元吉整個人都驚呆了,他連連擺手:“李公子您誤會了,我並非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是想問清楚些。”
李俊卻是搖搖頭:“何兄弟,這一百兩是一半的工錢,就衝着何里正對你的信任,我即便不信任你,也不能不信任何里正,你若做了監工,必定整日要呆在山上,那便無法上工,這種事情我李某人做不出來,是以這一百兩隻是一個預付金,若是開荒竣工,李某定將付上另外一百兩。”
一百兩!
何元吉長這麼大手裡就沒拿過這麼多錢!他沒日沒夜的上工,整個人都快累垮,拼掉了半條命才賺回三兩銀子,如今這一百兩,不僅夠他迎娶吉祥,給家裡買糧食,就是稍稍的將家裡翻新一下,不說像如意家那麼氣派,至少還是能像些樣子的!
李俊已經走了很遠,可何元吉卻在原地冷了許久!
忽的有一陣風吹過來,何元吉一個激靈,整個人像是終於從這一百兩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忽然傻笑起來,下一刻便飛奔吉祥家中!
如意上工的時間還是中午和晚上,也算是李恆纔對她爲數不多的特殊待遇,她正思索着今天做些什麼好吃的來報答一下昨夜程葉的慷慨贈物,就聽見外面何元吉猶如發狂的大黃一般衝了進來!
“吉祥!吉祥!”何元吉大聲的含着名字,吉祥也纔起來沒多久,正在後院打水熟悉,又將水拿去灌溉菜畦,聽到何元吉的聲音,她以爲出了什麼大事,慌張的趕到堂屋,哪曉得連何元吉的臉都沒看清楚,就整個人被抱了起來轉圈圈!
“吉祥!我能娶你了!哈哈哈哈!我能娶你了!”何元吉癲狂的程度連後院的大黃都感應到了,在後院汪汪叫了兩聲。
吉祥快被他弄得暈頭轉向了,笑着讓他放下自己。何元吉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汪洋大海被擠進了一條小溪流,洶涌的波濤在有限的範圍內被迫壓抑。他反應過來自己正抱着她的時候,不似平日裡飛快的臉紅着放開,而是穩穩地將她放了下來,把一百兩放在了她的手裡:“吉祥!我明日便來下聘,後日就來娶你!”
吉祥也被那一百兩銀票嚇壞了。
因着如意外出上工,家裡已經不似從前那般窮困窘迫,光是這幾幢新房子就用了百把兩。一百兩銀子對於吉祥來說,已經不是人生不可承受之重,也不是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瞧見的稀罕東西。可此時可此,何元吉給她的一百兩,不僅僅只是銀子,更是他的承諾,是他們的未來!
何元吉比吉祥高大半個頭,他笑着笑着,忽然安靜下來,微微彎身看面前的小女人,下一刻,何元吉將吉祥一把抱進了懷裡!
吉祥的臉埋在何元吉的左肩膀,抓着何元吉粗布衣的手在照射進來的朝陽中似乎是在發抖。何元吉摟着懷中的女人,嘴角就像是被兩根線給牽住,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來,他伸出手,一下一下笨拙的拍着吉祥的背,可是拍着拍着,他的眼睛也紅了。
在一邊偷看許久的金玉滿堂見到堂屋的人忽然都安靜下里,大姐好像在哭一樣,兩個人對望一眼,拔腿就想衝過去,可剛一擡腿,領子就被揪住了!
如意將他們兩個扯到一邊,將食指抵在脣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你們兩個別吵!大家現在很忙!”
金玉張口就要嚷嚷,如意趕緊又“噓”了一下,金玉迷茫的眨眨眼,好在還是將聲音放下來了:“二姐,大姐在哭哦!”
如意摸摸她的臉:“纔沒有,大姐在笑,大姐現在很開心,所以咱們不要打擾他們。”
金玉滿堂顯然對大姐哭聲一樣的笑很感興趣,可是二姐又叮囑他們不可以打擾大姐他們,最後,兩個人跑到竈房門口偷看堂屋裡的動靜。
“我說……”
“噓!閉嘴!”如意對忽然出現的聲音十分的反感,猛一轉頭,就看見單腳着地的男人敞着胸口散着頭髮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如意猛然想起後院裡頭是四個人!
都說拿人手短,如意得了那麼好的東西,便不再與他惡聲惡氣,勸解起來都和藹了好幾分:“你別急啊,讓他們好好溫存一下嘛……”
江承燁順着一路看過去,他和如意倚在後院通往竈房的門邊,恰好可以看到何元吉和吉祥相擁的影子被長長的拉投在地上,江承燁看了看那擁在一起的影子,又看一眼自己身邊不斷張望那邊的如意,忽然問道:“這樣……你們女人喜歡?”
如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愣了愣,擡起頭,果然就瞧見他難得一臉誠懇的詢問自己。
如意看了一眼堂屋裡幸福相擁的一堆人兒,又看一眼眼前這尊冷冰冰的冰雕,她覺得他這一輩子大概都沒法子體味一下這樣暖心的場面了,可是依舊是看在他送了自己好東西的份上,如意決定給他科普一下,她想象了一下堂屋裡的氣氛嘗試着描述給他聽:“雖然於你來說興許會有些難以明白,可是一個女子若能站在心愛的男子面前,天黑的時候有他照明,天冷的時候有他加衣,無微不至的照顧着,一掉眼淚就將其拉入懷中,大概許多女子都承受不來吧!”
吉祥此刻只怕一顆心都快飛到天上,她能開心,如意自然也會開心,她照着吉祥的狀況描述給江承燁聽,因着一心注意着堂屋的方向,所以沒能注意到男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聽着她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何元吉的確是欣喜若狂,可他尚且沒有欣喜到喪失理智的地步,和吉祥說完了好消息,他便要向如意道謝了,吉祥今日的眼淚彷彿不要錢似的,眼珠子都紅腫了還在掉眼淚,趁她去後院梳洗的時候,何元吉找到如意。
“如意,這位李公子我曉得是你讓他來找我,我不曉得該說些什麼,由始至終你都一直照顧我家,我曉得你都是爲了吉祥,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吉祥!”何元吉莊重如宣誓,如意卻並未有多大的動容。
她看了看後院的方向,確定了吉祥沒有過來,只對何元吉說了一句話。
江承燁就站在一邊的隱蔽處,他聽到她說:“何元吉,我還是那句話。娶了吉祥,對她再好都是你作爲丈夫本該做的事情,可若是你有一丁點對不起他,今日你能拿走多少,我何如意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會讓你千倍百倍的償還回來!”
如意說這話的時候,日頭剛升起。亮色的圓盤投下道道光芒,江承燁探出身去看她。
那一刻,他第一次看到了這個女人渾身散發着一種令人無法移目的魅力。
何元吉比她高,可她看着何元吉的目光,帶着堅定與狠厲。朝陽印着她的半邊臉,江承燁逆光望過去,一顆心沒來由的跳漏了一拍。
而與此同時的何里正家中,何里正將何遠和章嵐都叫到了跟前。
“這個李俊,你去查一查究竟是個什麼身份,鄉里生活不必別的,只求一個安寧。倘若大富大貴還要伴着禍事,我們惹不起尚且能躲得起。”
章嵐很是贊同,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姨父,其實開荒對何家村來說好處更多,咱們這又沒啥土匪強盜的傳說,更不可能有那寶藏啥的在山上,倒是山上那些自己長出來的東西纔是寶貝,我看啊這個李公子可信。”
一旁的何遠越聽越不是滋味兒,尤其是章嵐一口一個李公子的時候,他哼哼:“啥人你都信,蠢的跟個什麼一樣還覺得自己挺聰明似的!被拐了你還得幫人家數錢!”
“嘖,你咋這麼對阿嵐說話!”何里正一聽自己兒子開始胡咧咧就忍不住教訓,章嵐在長輩面前一貫溫順聽話,趁着何里正不注意,她衝何遠吐吐舌頭,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何遠氣的牙更癢!
何遠不想再理章嵐,就挑別的話題說:“爹,沒想到這何元吉還真挺厲害的,說弄就真的弄到生意了,他是不是的幫着那個李俊啊,你看那個李俊一看就像是有錢人!”
這回章嵐到沒反駁他,跟着點頭附和:“這倒是真的,姨父,您上回幫何元吉作保說不準真沒錯,何元吉鐵定記你一個恩情。”
何里正聞言,笑了笑,搖着頭喝茶。
章嵐和何遠對視一眼,紛紛從老頭子的反應中看出了些貓膩,兩人都是聰明的,當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夾攻。
何遠痞慣了,嘻嘻哈哈道:“爹,你是不是看出了些啥啊!你搖頭幹啥!”
章嵐跟着何遠說話:“是啊姨父,您這一笑笑的我和何遠倒沒底了,您是不是有啥想說的啊!”
何里正將茶杯放向一邊,緩緩道:“人得要自己去結交方能將這人看明白,你們兩個還小,不急着需要誰來提點,自己慢慢看,慢慢懂,自然曉得的就多。”
得,說了跟沒說一樣。何遠撇撇嘴,揹着手晃悠悠的走了,何里正看了一眼何遠,微微嘆氣。
章嵐將這些看在眼底,沒說什麼,悄悄地退下跟着何遠一起走了。
何家這頭,如意把何元吉磨好的米漿加油和鹽攪勻,等到米漿裡已經沒有疙瘩之後,拿來兩隻平盤,在盤底塗上薄薄一層油,再將米漿往上倒入一些米漿使其均勻塗抹於平盤上,放到大鍋裡蒸,等到盤中起大泡的時候便撈起,直接放入冷水裡。
用冷水鎮過的米麪皮輕輕一揭便可以整片揭下來,如意手上沾了些油在麪皮上一抹,將麪皮捲起,放在案板上一刀一刀的切下。
今天算得上是個好日子,何元吉要去準備李俊開荒的事宜,今日便不再去上工,經過如意一再挽留,他便留在這裡吃晌午這一餐,這一留,才曉得如意又做新玩意了。
竈房裡滋啦滋啦都是翻炒着的聲音,何元吉在堂屋裡陪着金玉滿堂玩,吉祥則是學着如意的新花樣。房中的江承燁百無聊賴,聽着竈房熱火朝天的做飯聲,他默默地靠坐在牀上,不經意的勾脣一笑。
一碗新鮮出鍋的炒河粉被盛在一個大瓷碗裡,一趟就端了出去。此外如意又洗了小碗和筷子,笑着走出竈房:“吃飯吃飯!”
噴香的炒河粉加了雞蛋和肉,加上如意獨家秘方,連窩在東屋裡的江承燁都聞到了香味兒。
何元吉覺着跟着如意家吃飯很長見識,他先給金玉滿堂挑了一大碗,再給吉祥,再給江承燁,最後給自己。
如意看着何元吉挑給江承燁的那一份,忽然心中一動,望着東屋的方向想了想,揚聲道:“東屋的少爺!出來吃飯啦!”
叫了一聲卻沒有反應,如意讓他們先吃,自己去了東屋,哪曉得纔剛走到東屋門口,裡面的男人已經一臉“出來吃飯是對你的恩賜給你的面子”的表情走了出來。
桌子邊已經擺好了小板凳,江承燁看着屬於自己的那個寒暄的座位,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暖和。他險些忘記自己是個有腿傷的人就那麼大喇喇的走過去了,好在關鍵時刻如意問了一句:“你的腿……坐那個行不行……”
江承燁自動將她這一句歸類爲關心,他揚揚下巴:“你纔不行……”
如意不和他計較,自己回去吃飯,江承燁跟在她後面一步一步走過去,在小板凳上坐下來,看着自己面前的叫河粉的東西。
河粉比麪條吃起來更有意思,口感又極好,如意將河粉的成功這個結果推出來的依據之一,就是那個麻煩的男人沒有一意孤行的強調“我要吃魚”。
馬上就是中秋節,中秋節之後何元吉就要開始帶人上山。自如意他們家分戶以後,自然就是自己給自己做主。何元吉和吉祥又是已經定下了的,且這樣圍坐在一起吃飯,更像是一家人吃飯商量事情,是以何元吉也就不扭捏了,直接在飯桌之上跟如意商量起和吉祥的婚事。
吉祥要出嫁,即便再開放,她一個姑娘家也還沒到那種可以當着江承燁這樣的外男的面說自己嫁人時要如何如何,且她出嫁後如意最大,是以這件事情就變成了如意做主。
何元吉的意思是能夠儘快成婚最好,如意聞言,卻並沒有十分贊同。
“最近幾日都沒什麼良辰吉日,好事自然要成雙,你們兩個已經情意相通又沒了生活困難,索性在等一陣子吧!”如意笑呵呵的看着兩人,有意無意的打趣她們。
吉祥一聽如意說好事成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如意!
這一想,她就想到了辛旬和程葉這兩個人的問題。
吃完了飯,何元吉想到鎮上去買東西,早已經將自己當做了何元吉媳婦的吉祥自然是一同前往,順便買給程葉做衣裳的布料和棉花。如意按着時間也要去百味樓上工了,她本想和吉祥她們一路,可是吉祥磨磨蹭蹭半日都沒出來,如意等不及便先走了。
吉祥之所以這麼磨蹭是有原因的,等到如意一走,她便第一次鼓起勇氣去探了探程葉的口風。
住在家裡的陌生男人“程葉”對吉祥來說算不上一個好相處的人,可是爲了妹妹的幸福,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程公子。”吉祥很有禮的打招呼。
在家裡,大概主動和他說話最少的就是吉祥了,江承燁放下手裡的書,微微點頭致意。
吉祥還在醞釀自己心裡的話,一時間有些緊張。
江承燁今日的心情不錯,對着吉祥一張臉的溫度也上升了幾分:“有事?”
吉祥笑了笑:“程公子,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江承燁默了默,將書收好放到一邊,微微一笑:“有什麼要問的便問吧。”
如果如意在場,一定會感動的落淚——江承燁何時這般有禮貌又溫柔過!
吉祥躊躇幾分,似在猶豫,然後她擡頭看了江承燁一眼,驚慌的發現他也在看自己,旋即有些亂,話也直接問出了口:“程公子,你可曉得一個叫辛旬的人?”
話一出口,江承燁的眸子就微不可察的冷了幾分:“唔……認得。”
吉祥舒了一口氣:“那……那公子可曉得這個辛旬和如意是啥關係嗎?”
江承燁不知道他和如意是什麼關係,可是他知道他和自己是勝利者與手下敗將的關係!手下敗將是不值得關心的!
江承燁沒有說話,而是等着吉祥繼續說。
吉祥看了江承燁一眼,又看了江承燁一眼,忽的鼓起勇氣,聲音放大,中氣漸足:“程公子,你與如意相處多日……我曉得……你們平日裡相處的不錯……”
相處的不錯……
江承燁:呵呵。
“可前不久如意才告訴我,那個辛旬……是她的情郎!”
情郎……
江承燁:呵呵。
“我其實啥也不知道,可如意說那個辛旬是個走鏢的鏢師,要在咱們這裡住下來,我從前也沒見過他,雖然他來得突然,不過要是他好好對如意,我也就放心了。”吉祥已經亂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可是憑着對如意的關心,吉祥覺得她無比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鏢師……這樣的鏢師能護送什麼?江承燁鄙視的想……
“程公子……你……喜歡如意嗎?”吉祥終於問出了口中的話。
江承燁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吉祥會問出這樣的話來,心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突突突的跳着,他剛剛想要一探究竟,卻不慎碰到了心裡最寒冷的那一部分,那寒氣太過厲害,這突突的火熱不過將將遇到那寒氣,便漸漸冷了下來。
江承燁垂眼:“吉祥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如意今天這個河粉,其實是個試驗,馬上就是中秋節,按照李恆才的秉性,鮮奶宴定然不夠滿足他的貪婪,指不定中秋節當日還需要出一個新名堂才能鎮得住他,如意一邊走一邊想該做個什麼,殊不妨面前忽有一男人攔住了去路。
鄭澤已經在鎮口等了一個早上,終於見到了姍姍來遲的如意,他看着臉蛋紅撲撲的女人,微微一笑:“可算是將你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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