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不是瞞過了王宮的人嗎?他們在城中選奴婢的時候,根本就沒人懷疑我。”他呵呵一笑。
“謝天謝地……”暮湮稍稍送了一口氣。
“湮兒,不止我一個人進了王宮,他們也來了。”龍沃注目於暮湮,輕聲道。
“誰?”暮湮心裡吃驚不小,原來進來的還不止一個。
龍沃看着她,低笑道:“百里霜和季姜都喬裝成女婢進了王宮,只是他們被派往了別處。”
“啊!”暮湮倒抽一口冷氣,他們都不要命了麼?一個喬裝成女子也就罷了,竟然三個都喬裝成了女子,萬一暴露出來,蔽月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這裡是幻城,是幻城的王宮!
暮湮的擔心和憂慮就這樣被撩起,她責備道:“你讓我怎麼說你們?不要命一樣的,所有人都混進來了,難道你們都愛涉險?”
“湮兒,我從來不怕爲救你而涉險。不管冒多大的危險,我都是心甘情願的。不止我,就是百里霜和季姜,也是這樣。”龍沃執起她冰涼的小手,俯下頭凝視着她消瘦的小臉。
她斂眸不語。
龍沃相貌堂堂,深情款款;百里霜風華絕代,柔情似水;季姜從容淡定,癡心長情,能得他們其中一人如此眷顧已是自己的福氣,何況如今三人皆如此對待。
她不該有怨。不該,怨他們對她的好……
“龍沃,答應我,一定要小心保護好自己!”暮湮擡眸,滿臉懇切。
她做不到對自己一往情深的人冷漠如冰,他們的生死亦在她的心間縈繫。若他們有事,她亦不能原諒自己。既然對他們不能付出自己的愛情,那麼,她會爲他們付出自己的友情。
“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倒是你,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龍沃看她的目光滿是憐惜意味。
“你別擔心我,我一直很好。”暮湮的眼底泛起一絲隱忍的痛楚,她明明是不好的,卻要告訴他很好。
她終究還是向他隱瞞事實。
龍沃低低的嘆息迴旋:“那就一直要讓自己好好的,不要讓自己輾轉於痛苦的漩渦中不能自拔。”
“是。”暮湮悵然垂頭,不再看龍沃。
其實剛進王宮時,他便聽到下面的侍女悄聲議論。說那皮膚白皙,眉心有花形胎記的女子曾經遇見王上同牡丹歡好,之後因妒忌、傷心過度而生命垂危,是王上命人救回了她。可她不但不感恩,還拒絕服藥,讓王上操心,疏於政事……
聽到這些話,龍沃就知道是那女子是暮湮。
雖然只是王宮私底下的流言,但從這些流言裡,他們卻能察覺到暮湮在這裡的一些真實處境。
暮湮之所以會傷心過度,會拒絕服藥,不是因爲她太妒忌,而是蔽月負了她。
他們很慶幸,假扮婢女一事終究不是白費心機,至少,他們可以等待時機帶她離開。
即使,不能獲得她的真心和愛情,可他們也心甘情願。
很奇怪,三個男人的心思,竟然是一樣。
“我來了,就可以偶爾陪你打發無聊的時光,一起看花開葉落,流雲舒捲。”他的靜靜笑着,像似和風般的撫慰着她。龍沃說:“你若過得不好,我便帶你走!”
“可是,怎樣纔算過得好?蔽月他給我上好的住處,給我最好的飲食,給我最名貴的藥材。”她細密的睫毛籠上迷濛的霧氣,語氣悵然不已:“這樣,算好嗎?”
“可這些東西是你最想要的嗎?”龍沃靜靜地凝視着她清瘦的小臉,她的臉上有着深深的落寞。
龍沃的話落在了暮湮的心上突然變成了拷問。是啊,這些可是她所想要的?不,她並不在乎這些,她在乎的是那一個人的心裡只能是自己一個人。
可那一個人,卻要求她對他的女人要大度一些。
“龍沃,如果我願意跟你走,你還會帶我走嗎?”暮湮低眸,有淚水滑落。若在這王宮做不到對那些女人大度,她唯有離開。
龍沃伸出手指,遲疑着替她擦去那些淚。
“當然。”他點頭,忽又嘆氣:“但你,可是真心願意隨我離開這裡?”
暮湮的手,微微顫抖。
龍沃察覺了,他淺淺一笑:“別急,你還有時間考慮,我現在不打算帶你走!”
“可是你說……”
“我們三人喬裝成婢女來這,除了找機會帶你走,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先查清楚。”
“發生什麼事了?”暮湮怔住。
龍沃徐徐道:“你先別慌,我們懷疑真正在各個宮城製造殺人慘案的兇手很可能潛伏在幻城。”
“啊……”暮湮大吃一驚,她記得那晚爲了引出殺人兇手,她曾於城民的家中假扮新娘。而林不悔卻出現在她的婚房並企圖帶走她,最後卻被早就埋伏好的衆人一擁而上將其擒住。
林不悔用來當兵器的鏡子記錄着他殺人的罪狀,攬月臺上林不悔已經喪命。可龍沃爲何又說兇手另有其人?
“林不悔很可能是冤死的,亦或許他只是一個幫兇。但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我們需要再查實。”龍沃解釋。
暮湮低聲問:“你懷疑是幻城的人所爲?”
“不,其實我們一直懷疑是夜梟在故弄玄虛。”龍沃低聲道。
自從三人結伴後,他們說起了各自對一些事情的看法,這其中便包括宮城的慘案,自然林不悔的死也在必要討論的範疇內。
“可你們現在要查的是幻城!”暮湮不解,龍沃的話很矛盾。
“你先聽我說,我們起先一致認爲夜梟來歷不明,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我相信哪怕是你的父親也同樣沒探出夜梟的深淺。但是後來再一想,蔽月從一個流浪漢忽然變成了幻城之主,這個事情也同樣讓人震驚。他爲什麼會以流浪漢的身份出現在無恨城,又爲什麼要瞞着衆人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些都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實他們二人的嫌疑最大,眼下我們身在幻城,那不如就從蔽月查起。”龍沃一口氣把話說完。
暮湮頭細嚼龍沃這番話的意思震撼不已,竟像是看見沉沉暗夜裡有閃電劃過天際。一瞬間的光亮讓腦海一霎清明,卻又刺痛自己的心窩。之後,依舊是黑茫茫地一片如墜黑霧。
她抱緊了雙臂,顫聲道:“我覺得最可疑的人還是夜梟,至於蔽月,我覺得他不會是殺人兇手!”
“湮兒,”龍沃若有所思地看着暮湮,心裡很清楚她在抗拒懷疑蔽月,他溫言道:“我們現在沒有肯定蔽月就是兇手,我們只是懷疑與他可能有關係。”
“不……不會的。”暮湮別過頭看着窗外,感覺心開始變得寒涼。
“我們懷疑蔽月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幻城之主,而是當初他爲何要假扮流浪漢潛入無恨成一事。湮兒,你真的對蔽月前前後後的所作所爲一點都不懷疑麼?”龍沃將握住暮湮的手貼到胸前。
暮湮嘴脣哆嗦,她應該懷疑蔽月嗎?
“你若愛上他,嫁給他,他會得到什麼?”龍沃直直地望着暮湮,不容許她逃避。
“靈力?”暮湮滯住。
“得到靈力之後呢?”龍沃又問。
他必須讓她看清楚,她到底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人。而此刻又處在一個什麼樣的境地?
“成爲無恨城下一任的城主。”她不敢去深究,卻無法迴避事實。
“無恨城,他當然要,只怕他的野心還不止於此。”龍沃的臉色變得肅然,語氣亦開始沉重。
“不止於此……那是什麼?”暮湮惶然望向龍沃,心裡有不安驟然升起。
“當然是天下!”龍沃篤定道。
“天下?”她嗓音顫抖了起來。
當今天下分爲六座宮城,能消滅其他五城掌控六座宮城者便可以君臨天下。
這不僅是蔽月的夢想,其實也是各個宮城任何一個掌權者的夢想。
羊脂玉、紫玉簫、長相思琴就算真如傳聞中所說的是仙家之物,可這幾樣都抵不過天賦異稟的秦暮煙。只因這幾樣仙物,都只爲她而存在。
若得此女芳心令其愛上自己與其歡好,便能得其靈力。得其靈力者可以操控仙家之物而輕易奪取天下。奪取靈力、一統天下,這纔是蔽月假扮流浪漢接近她最合理的解釋。
她知道這樣的事實,可她卻一直在逃避。
“你這樣袒護他是因爲你愛他,有時候愛會矇蔽人的雙眼,讓人分不清是非醜惡。”龍沃眼裡有着隱痛,他悵然而語:“不能說他對你毫無真心,但是你卻不能不明白在蔽月的真心之外,更多的是企圖。湮兒,你若因他而喪命,值得麼?”
暮湮無語,心,卻揪了起來。
她始終不明白,爲什麼她一個活生生的人,一顆滾燙的癡心最終抵不過她身上那個飄渺的傳言?
天下,真的這麼重要?真心,真的這麼廉價?
“我該怎麼辦?”窗外有涼風灌進,吹得人的眸子發酸。暮湮強抑內心悲痛,含淚問龍沃:“人一旦付出感情就好似泥足深陷,龍沃,我只有離開幻城才能試着斬斷對蔽月的妄念。”
龍沃一怔,竟沒想到暮湮會哀切如此,沉吟了片刻,方嘆道:“你暫時忍耐一下,相信我,我會帶你離開這裡的。”
“你還是要留下來查蔽月麼?”暮湮睫毛微顫時,有淚水滑落:“留下來查他是件很危險的事情,我一點不放心。”
“放心,不會有事的!”龍沃一把擁住。他伸手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背脊,帶着憐惜和安撫。
“小姐?”
門外傳來小夭的聲音,暮湮想要掙脫,卻已經來不及了。小夭手中託着一個精緻的水果盆,裡面盛着一串紫色的葡萄。
“小……姐?”小夭呆呆地看着房中的一幕,嘴微張。
小夭此刻是來給暮煙送葡萄的,那是王上賜給小姐的。這葡萄可是稀罕的東西,王宮中僅此一株葡萄樹,據說已歷百年之久。小夭叩謝過王上之後,自然是興高采烈地端來給小姐品嚐。只不過王上交代,有關葡萄的來歷不要透露給小姐。
小夭卻不曾想到,一腳踏進小姐的閨房,竟看到讓她詫舌的一幕:新來的婢女正與小姐相擁。
將計就計,龍沃低語道:“別慌,配合我。”
暮湮怔住。
“小夭,是你嗎?”龍沃恢復女聲,聲音裡滿是驚懼:“快來幫我一把,小姐她……小姐她要暈厥了。”
“啊!”愣怔不已的小夭聽到“玉兒”這麼說,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放下葡萄,趕緊跑過去攙住暮湮:“小姐,你怎麼了?”
“沒事……”暮湮的身子往小夭的身上靠了靠,既然是演戲,不會演也得演一下:“我忽然感覺頭昏,天旋地轉地。”
小夭之前的愕然已經消散,暮湮身子弱,她知道。小姐忽然暈厥的情況,在她看來已經是很尋常的事情了。
將暮湮扶上牀榻,小夭替暮湮攏好被子,低聲問:“這幾天不是一直都很好的嗎,怎麼突然又要頭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