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雪心裡一顫,蒼白的臉像一片枯萎的夕顏花被冰涼的淚水浸透,她木然道:“爹爹好心狠!”
“這是爹爹能夠做到的極限!”秦歸路轉身,眸子裡發出肅冷的光,他不能接受不女兒的未婚先孕的事實。
“世俗的眼光真的這麼重要麼?”弄雪猛地撲上去扯住了秦歸路的袖子,她像是被吹吹落的一片樹葉,無措而絕望,她瘋狂地叫着:“重要得能讓爹狠心到漠視一個無辜生命的地步?”
“雪兒!”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爹爹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尚且如此,又怎麼真的心疼一個收養的女兒,是我錯了!”弄雪的話似一把利刃,刺向父親心窩的同時,自己的神經也隨之崩潰,她昏厥了過去。
秦歸路命下人將弄雪送回房內,接下來便弄雪便被軟禁於煙影宮。
議事廳。
秦歸路與夜梟再次談起關於蔽月何時會發兵攻打幻城的事情時,夜梟依舊叫他忍耐。
他說越是在多事之秋,就越是要淡然,想要成就大業,就需要有足夠堅韌耐心。
然而秦歸路卻總於心底感覺到一絲不祥,可他又說不出爲什麼,只是隱隱浮於心底,讓他無法安下心來。
夜梟淡漠無比,他認爲是秦歸路的杞人憂天。可秦歸路,卻不這麼認爲。
良久的沉默之後,越總管忽然神色緊張地闖進了議事廳。
“城主……蔽月他……他……”越總管額頭竟冒着細密的汗珠子,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
越總管一向持重,今日卻滿臉煞白,秦歸路猜測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你什麼事這麼驚慌,連汗都出來了?”
越總管擡手擦了一下汗珠子,急切道:“屬下剛收到消息,無愛成已經淪陷!”
“什麼?”秦歸路驚問,不由得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無愛城是他想要的,現在居然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他不甘心!
“百里霜既死,無愛城淪陷是遲早的事情。他的岳父早有奪取城主之位的野心,你又何必大驚小怪?”夜梟嗤笑不已,對越總管的慌張很不滿。
越總管猛然搖頭:“不是這樣的,城主。”
“哦?”
“無愛城已經被幻城奪取!”
“什麼?”秦歸路睜圓了眼睛,無愛城不是被百里霜的岳父所奪,而是被蔽月所奪。
秦歸路以爲暮湮離即使離開了幻城,然蔽月爲了得到暮湮或許會親自前來提前,就算蔽月不親自來,他也定會派人來。屆時,他好向蔽月提出要求。可他沒有想到,蔽月非但沒來提前反而是發兵攻佔了其他宮城。
這是不是意味着,無恨城也即將面臨戰禍了?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謀算也要落空了麼?
可笑!他居然還在謀算!
“夜宵大師,這……”秦歸路望着夜梟,他是能夠預卜先知巫師,爲何沒有算出這樣的變故?
夜梟不以爲然道:“你慌什麼?蔽月會來無恨城的,城主大人的謀算不會落空,如果落空,問題只會在你的女兒二小姐身上。”
“怎麼說?”秦歸路蹙眉。
夜梟道:“蔽月若向城主提親,城主答應嗎?”
“求之不得。”秦歸路篤定。
夜梟笑道:“二小姐呢?”
“應該……不會拒絕。”秦歸路有些不能確定。
夜梟冷淡地問:“城主真這麼想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二小姐隨着季姜他們返回無恨城,城主知道其間的原因麼?”
“不知……湮兒不肯說,其他人不願意說,自然我這個當爹的也無從知曉了。”秦歸路緩緩搖頭,他確實不知。
“若非蔽月讓二小姐傷透了心,我想二小姐是不可能回無恨城的。”夜梟瞥了一眼秦歸路,這人真是老了,思路已經不清晰了:“蔽月若來,對於無恨城來講,還不知道是福是禍。但不管是福是禍,無恨城都怕是躲不過的。”
秦歸路神色肅冷,他看着夜梟道:“蔽月若要對付無恨城,大師自然是要助我的!”
夜梟一笑,接着又轉了語氣:“可真正能夠幫到城主大人的,我想應該是二小姐了。”夜梟看着秦歸路良久,若有所思:“當然,我也會全力幫助城主大人的。”
“這就好,有大師的幫助,無恨城絕對不會落入蔽月的手上。”秦歸路心下釋然,只要有了夜梟的幫助,他不信蔽月能把他無恨城如何。
夜梟悄然迫近,噙了一絲詭譎的笑意,極輕極輕地道:“城主大人你不用太緊張,蔽月不一定會以冰刃相見。他來的目的多半是爲了你的寶貝女兒秦暮湮,他若是隻想得美人,城主大人何不答應?”
“如果湮兒能讓蔽月幫助我完成大業,我自是求之不得又怎麼拒絕?”秦歸路知道暮湮的性格,看似柔順實則倔強。“只是不知道湮兒她又到底是怎麼想的,若是蔽月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傷了她的心,她未必肯答應。”
就算到時候秦歸路將暮湮綁了同蔽月成親,只怕暮湮也會想辦法逃婚。她能夠逃婚一次,自然也有可能逃第二次婚。
“城主大人就別妄自揣測了,只要二小姐還愛着蔽月,他們的關係就可以有轉圜。”夜梟的嘴角,噙着詭異的笑。
“但願如此吧。”秦歸路嘆息聲聲,以前是絕對不許暮湮親近蔽月,現在是一門心思要把暮湮嫁給蔽月。“知不知道蔽月接下來又會有什麼行動?”
夜梟笑着說:“接下來應該是無癡城倒黴了。”
“可龍沃還在這裡!”秦歸路百味雜陳,他想起了越總管,便問:“龍沃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嗎?”
越總管微微蹙眉,低聲道:“龍城主只是惦念着二小姐,他並沒有打算回無癡城的意思。”
“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哈哈……”夜梟忍不住笑得得意,他隨意地抖了抖袖袍,望着愁容滿面的越總管吩咐:“就由着龍城主的意思,不用多管。”
越總管點頭不語,秦歸路擼着鬍鬚微微頷首,並對夜梟投去欽佩的眼神。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第六日,無癡城。
龍沃還逗留在煙影宮,而幻城早已派兵了精兵良將兵臨城下。
蔽月絕不會對攜帶暮湮逃走的人心慈手軟,何況奪取五城本就他謀算之中的事情。
他命酸與率領兩萬鐵騎在奪下無愛城之後,直接攻打無癡城。
無癡城此時由龍笑笑坐鎮指揮,平日裡她雖然飛揚跋扈,但大敵當前,她卻有着難得的智慧和勇氣。
她見幻城只派出兩萬人馬,在此之前還曾與無愛城交手,猜想幻城人馬的精力已經有所損耗。她認爲自己只需以五萬精兵定能擊退敵軍。同時,她派人速去無恨城請回哥哥龍沃,對於之後的事情自有哥哥去想良策。
龍笑笑的辦法並無不妥,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能帶兵殺敵已經足夠使鬚眉折腰。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一出兵便節節敗退,可她又說不出敗退的原因何在哪?
她原以爲五萬精兵殺戮戰場足可以打敗兩萬精力並不充沛的鐵騎,卻不料敵人如凶神惡煞十分難纏,她連續調來另五萬戰將,到最後還是落得一個慘白的下場!
城破之日,滿城子民四下逃散,風起雲涌,無癡城淪陷。
一道“我爲君,人爲奴,反抗者殺無赦”的命令幾乎讓無癡城血流成河,子民到最後不得不臣服。
龍笑笑雖然心有不甘,但可憐她一個女兒家已無力迴天。
在兩個誓死效忠的侍衛掩護下,龍笑笑逃離了無癡城,她決定前去無恨城找她的哥哥龍沃。
無癡城一夜落入幻城之手,年輕的姑娘又怎能知道幻城的兩萬鐵騎皆非凡人?
城破,已是必然。
酸與安排幻城的大將鎮守無癡城,自己則回幻城覆命。
彤雲殿。
蔽月衣袍飛揚,墨色的發自然披散,暗沉的眸子裡有的只是冷酷和嗜血。他體內的魔性逐漸將曾經的柔情吞噬,下一刻,他要對付的便是無恨城。
“酸與!”
“臣在!”
蔽月冷聲下令:“集合幻城最精銳的部隊,天亮之時抵達無恨城!”
“是否同之前一樣,直接拿下無恨城?”酸與垂首,感覺應該向他的王問問清楚。
蔽月昂首望着無恨城的方向,眸子裡有一簇赤焰跳躍:“不,先在無恨城城外紮營,天亮後我親自征伐!”
“是!”酸與頷首。
“去吧!”蔽月一揮袖屏退了酸與。
酸與走出殿外之前,他的眸光始終凝着蔽月的背影。魔君一怒爲紅顏,他的王最終要對付的自然是無恨城中的那個美人。他除了能看到蔽月的冷酷殺伐,還能看到隱藏得很深的那一抹落寞。
他的王爲了一個女子將自己隱藏得太深,他的倔強勢必傷了那女子,也會傷了自己。
次日,煙影宮。
“城主,城主……”越總管大驚,一大早接到幻城的書柬,他絲毫不敢延誤,立即來稟告城主。
秦歸路匆匆出了房門,一眼瞥見越總管神色慌張,冷聲呵斥道:“你慌什麼慌,天塌下來了嗎?”
“城主,無癡城昨夜已被幻城奪取……”越總管憂鬱不已。
“嗯?”秦歸路瞪着他,兩眼發出迫人的寒光:“看來夜梟猜測得不錯。”
越總管低沉道:“眼下,幻城的三萬鐵騎馬已經在無恨城門外了,不過,他們暫時沒有攻打宮城的意思。”
“這麼快就來了?”秦歸路微微訝異,他沒有料到蔽月的兵將在連續奪下兩座宮城之後,還來到了無恨城的宮城外。“可猜得到他們真正的意圖?”
“屬下無能,猜不到對方的真實用意。”越總管微微自責,接着又道:“不過蔽月有派人送來書柬一封,說是要城主大人親啓。”
“呈上來!”秦歸路沉吟,蔽月既然發兵無恨城怎麼又沒有攻打的意思,反而給送來書信?
酸與將書柬遞給秦歸路之後,便立在一邊忐忑地看着他。
秦歸路展開書信,片刻,嘴角露出笑容,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這是戰書嗎?”
越總管納悶秦歸路接到戰書還笑得如此開心啊,難道不知道兩軍對壘終究會有人傷亡的麼?
秦歸路似有深意地瞥他一眼,笑道:“這不是戰書。”
“不是戰書?”越總管莫名其妙,看着城主問。
“蔽月提出要求娶暮湮,所以這是好事,越總管你無須擔憂!”秦歸路喜上眉梢。
“二小姐應該已經同蔽月鬧翻了吧?”
“不是冤家不聚頭,小兩口的今日吵了明日好了,這也是很正常的。”秦歸路拍拍越總管的肩頭,心情不錯。
越總管卻有些低沉:“可屬下覺得這事還是要謹慎的好,只怕蔽月另有企圖,萬一他不是真心愛小姐,那小姐她……”
“小兩口之間鬧鬧彆扭很正常,越總管,我們都老了,兒女情長的事情我們已經管不了啦!”
越總管傻眼,城主是怎麼了?
莫非他真的只當暮湮這次回到幻城,僅僅是和蔽月耍性子?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