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直接跟趙王說,公子懷已經有了兒子。”我道。
“這……總覺得有些不妥。”趙奢眉頭皺得更緊了,“那逆子呢?”
“留書一封,不知道跑去了哪裡。估計龐煖去找他了。”我道。
“氣煞我也!”趙奢一拍桌子,“等找他回來,非得打斷他雙腿。”
我聽着雖然解恨,不過想想這孩子其實算是我教出來的。所謂教不嚴師之惰,最後責任還得落在我身上,所以別去追究纔是王道。
“主公,郡守,爲何不往北方打?”廉頗一直聽着,突然出聲道,“趁現在上谷大軍集結,直接揮兵從綱紀出長城,打襜襤!”
趙奢擊掌命人撤了酒肉,擡出一面繪製在羊皮上的上谷郡地圖。我對這個時代的地圖不報什麼太大希望,只是知道大致方向而已。從地圖上可以看出,燕國長城在上谷境內是一條從西南延生向東北的斜線,綱紀就在西南端的起點。
出了長城之後就是襜襤——字面上看應該是“穿着破爛短衣的人”。
“主公,”廉頗大步走上前,黑粗沾滿羊油的手指點在地圖上,“襜襤是匈奴的一支,八年前被燕將秦開打得一路北逃,若不是秦開輜重不足,恐怕連他們的王庭都端了。他們修養多年,如今又敢南下牧馬。臣已經與他們交過手,雖善騎射,卻沒有什麼大本事。”
我的目光卻從襜襤兩字往西偏移。
“這裡是個谷地?”我上前指着地圖上的一塊空白。西、南、北三面都畫着山形,說明那塊地方三面環山。
“正是。”趙奢湊了過來。
“若是在這裡築城呢?”我道,“大軍從綱紀出發,直插此處,沿途襜襤部落能吞併多少便吞併多少。我們手裡有多少兵馬?”
“上谷全郡徵集兵馬有三萬人。”趙奢道,“真正能帶走的,有三千之數。”
這三千人就是當年警士營擴張出來的鐵桿軍,雖然數量不大,但是質量應該上乘。其他徵集的部隊大部分都是農牧平民,平日連操練都沒有。
“馬匹有多少?”我問道。
“戰馬千頭,馱馬倍之。”廉頗自信道。
我很高興他把戰馬和馱馬分開了。現在列國之中,或許趙人是最在乎馬匹分類的。因爲很少有趙人不賭馬,所以研究馬譜已經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誰說搞娛樂產業只能賺錢?對社會影響一樣很大。
“可以建立騎兵營了!”我道。
“主公,這些,本來就都是騎兵啊。”廉頗道。
你說的騎兵和我說的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
我沒有解釋,轉向趙奢道:“若此,既然虎符在手,就將大軍開出長城,在此處築城!然後與襜襤交易馬匹,歸附趙室以自貴。”
“甚好!”趙奢道,“事不宜遲,你先回趙國吧,我們當夜發兵。”
只有如此了。
燕王知道我跟上谷趙奢是摯友,其實趙奢能夠拿到上谷郡守的位置還是因爲我威脅了蘇秦。由此可知,解除趙奢兵權的王命很快就會傳到上谷。我這一路雖然很趕,但是人多腳慢,王命使節可是輕車快馬。之所以還沒到,恐怕燕王抱有一絲僥倖,指望趙奢把我留下。
也或許是想看看趙奢自己的選擇。
“還有一種可能,”趙奢登上車,“燕王已經在選將點兵,準備來上谷抓我們了。”
的確很有可能。
“而且還有個麻煩事。”趙奢又道,“如此緊貼着代郡過去,代郡趙兵會坐視不理麼?”
從綱紀出了長城就是草原,南面就是趙國代郡。在那個完全沒有國境線概念的特殊地區,燕人大舉過境很容易刺激到代郡的趙兵。代郡可是趙室的心頭肉,必然不會坐觀。我在地圖上所指的那個地方,正是代、雁門、雲中三郡的北端延長線的焦點。
這個戰略位置實在太好了……好到我自己都鬱悶了。
想到這裡,我跟趙奢同時都呆滯了。現在燕王在後面逼着,軍心難測,一旦孤懸草原就是粉身碎骨之禍啊!
車隊緩緩北行,我和趙奢都沒有說話的意思。雖然戰略很美妙,但是實際執行上卻有着不可逾越的難關。
“主公!你看天上!”袁晗突然叫道。
我擡頭望去,夕陽之中,果然有一點異常的亮點飄在低空。乍看像是一顆星星,不過走近之後方纔發現是一盞孔明燈。
這個時代的孔明燈尚未普及,更不會有人放着玩。
“派兩人去看看。”我對袁晗道。
兩個侍衛撥轉馬頭,疾馳過去。過了沒一會兒,兩個騎士便折返回來。在兩匹奔馬之後,是三個身穿褐衣的蒙面男子。這三人遠遠就呈品字形單膝跪下,完全是我暗馭手的規矩。即便如此,我隨身的暗馭手侍衛還是先上前勘合暗號,然後才放他們近身。
“主公,屬下奉命傳書。”爲首那位天璇堂士解下包袱,雙手遞給侍衛。
侍衛捧到我面前。我解開包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九尾狐印,表明此書的確是寧姜所封。打開木函,裡面平平穩穩躺着一封帛書。我都開帛書,藉着天色餘光通讀一遍,心情頓時大好!
這些天一直覺得自己有點倒黴,沒想到關鍵時刻上天還是眷顧我的。
“是何事?”趙奢語帶好奇。
“趙王的封印文書。”我笑道,“我現在是趙國上卿,對了,印璽呢?”
光有王命冊書沒有印璽可不行。
那位暗馭手有些緊張:“首座將此物交給我們的時候,並未提及裡面的物事。”
“唔,找到了。”我在木函裡摸索了一陣,果然發現了金屬印璽。沒辦法,這個時代的印璽都很小,趙奢的上谷郡守印我是見過的,也就是和後世大衣鈕釦一般大。我這枚要好些,是銅銀合金鑄就的,印文是篆書,上面是虎形鼻鈕。
“真是及時!”我對趙奢道,“我這就制令一封,你出關之後打出‘趙上卿狐’的旗號,應當不怕趙國那邊誤會了。”
“甚好。”趙雍也鬆了口氣。
話雖如此,即便如此也是十分危險,萬一北地三郡還沒有收到任命通告就麻煩了。不過總比燕國山谷郡守入侵要好許多。至於軍中統一思想什麼的,趙奢肯定做得比我好。
計議妥當,趙奢便與我兵分兩路。他直接往綱紀集結大軍,我前往造陽去接趙奢的家眷親屬。還好我身上帶着空白的暗馭手調令,直接讓這三個天璇堂士前往造陽通報。他們在平原上的奔走速度略遜於馬匹,但如果進入沼澤和山地,簡直就是當前最迅捷的信息傳遞方式。
這其中當然也有個小小的外掛。
綁腿,膠鞋。
綁腿是厚布裁成三指寬的布條,從腳踝綁到小腿,下緊上鬆,可以有效保護小腿血管,跑路不累,迅速消退疲憊,是我軍在二萬五千里長徵中最得力的武器!——嗯,這是我在高中接受紅色教育時學到的,簡單易用,一直沒忘……雖然我從未打過綁腿。
膠鞋並非橡膠底的鞋。草鞋太紮腳,暗馭手可是精英部隊,當然得穿布鞋。布鞋又太容易磨損,總不能讓天璇堂出門的時候都背一大包備用鞋……所以暗馭手用的是布鞋以軟甲爲底,以魚膠樹膠混合出來的強力膠粘合,襯以麂皮。雖然成本很高,但是對於跑路的確是不二神器。可惜弄不出膠鞋的那種花紋底,否則摩擦係數更高,抓地力也更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花錢如流水,但是怎麼看都不能省。
兩天後,我順利接到了趙奢的家眷門客近百人。真是讓人頭疼啊!
趙牧和小佳自然也在其中,率先過來向我見禮,然後帶我去見趙奢的夫人。這位嫂夫人性格很彪悍,我早有領教。不過這次是他兒子沒管住自己的小,不能怪我這個做師父的。由此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她的態度也比較客氣,氣場收斂了十分。
現在不同後世,好友的妻子那是能少看一眼就得少看一眼的,所以我很快就告辭出來,帶着車隊直接往西行進。這是準備取道代郡,也爲趙奢的行動做個鋪墊準備。
趙牧帶着幾個侍衛先行一步追他爹去了,總算沒有錯過實習機會。我正好有機會跟小佳獨處,仔細問她到了造陽的感觀。
尤其是趙奢夫婦對她的態度。
“伯父、伯母都很照顧我。”小佳臉紅道。
女孩子都早慧,肯定知道讓她去造陽的意圖了。尤其這次趙括惹下這種風流禍,在她心中形象崩塌,看來是決定選趙牧了。
“那就好!他們若是敢欺負你,你就回孃家,什麼都不用怕!”我給小佳打氣。
小佳臉紅得如同蒸熟的蝦,逃一樣地跑掉了。
咦,她竟然朝趙奢老婆那邊逃!這就是傳說中的女大不中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