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一路縱馳,橫掃西北,先後數次與樓煩兵遭遇,皆大勝,無一敗跡,趙兵氣勢高漲,行軍在外兩月,竟不知疲倦,而趙雍在軍中更是無人不服,無人不敬。
趙雍雖爲國君,在軍中卻毫無“架子”,與士卒同食,住簡易帳篷,行不乘車,見士卒裹糧負重,分而荷之,有卒病疽,還親爲調藥,士卒感恩,摩拳擦掌,紛紛願爲死戰。
這日,趙兵紮營於西林草原,這裡離黃河僅十里,士卒們甚至可以聽到黃河的濤濤怒吼,趙雍一身戎裝,站在一小土坡上,大風吹起他的紅衣披風,呼呼作響,他如雕像一般,一動未動,雙眼注視着天邊豔紅的晚霞,神色凝峻。
雖是夏日,然而草原上的夜風卻也滲人,身後樓園與仇夜,相視一眼,紛紛上前,進言道,
“數日勞累,主公須回帳休息。”
趙雍似回過神來,卻並非移步,而是看向兩人,
“明日即將渡河,船支可安排妥當?”
“諾,己妥當。”
“嗯,”趙雍點點頭,眼神又轉向這廣袤的草原,幾隻飛鷹低旋而過,發出刺耳的尖叫,“樓煩最大部落林之部落就在這西林草原之上……”
仇夜聽言不僅相問,“主公可是擔心受襲?”
趙雍冷哼一聲,“幾隻蒼鳥,徒有沖天之志,而無羽翼之資,不足爲患。”
樓園接着道,“樓煩吃了幾場敗仗,自是不敢與我軍對抗,然而屬下擔心,明日渡河,恐有林胡伏兵,不得不防。”
仇夜不同此言,曰,
“如今林胡發生內亂,滿速從東胡借來兵馬,與林胡王大戰正酣,此刻,應顧不了我軍,我軍此番越林胡,何不助林胡王平內亂,彰顯趙國軍威。”
趙雍沉默不語,其實在他心裡早早就有了一戰林胡的決心,不僅是對小兒的承諾,也是爲了鞏固北部邊防,當年放了滿速是爲小兒,只爲留她在身邊,心裡對她愧疚己久,如今形勢的確是一滅滿速的最好時機。
近日來,他一直思考着這一戰將如何進行。
正在這時,只見一鐵甲士卒,氣喘息息的跑來,原是吳名也,他立於趙雍身後,行禮稟道,
“君上,林胡王派使者入營。”
正言此人,此人就至。
趙雍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絲狹促的笑意,
“使者而至,定是借兵而來,吳名,此事該如何?”
吳名見趙雍問向自己,擡起頭來,臉上難掩其激昂的心情,林胡的情況,他非常瞭解,然而,他嚅了嚅脣,把一心求戰的意願強壓了下去,只言道,
“屬下無時無刻,盼與滿速之戰,然,屬下私心過大,無法做斷,恐誤軍情,屬下謹尊君上吩附,是戰是觀,不敢妄論。”
“哈哈……”趙雍聽言,大笑起來,“小兒曾言,名性子剛直,孤瞧之,小兒不解其兄,名如小兒,狡猾得很……”言完,又是呵呵一笑,連着樓園與仇夜也跟着笑了起來。全軍上下,恐他最想做戰。
吳名漲紅着臉,好不尷尬。
片刻,趙雍回到營帳,立馬召林胡使者覲見。
只見一四十來歲的瘦高男子,長髮披肩,淡眉短鬚,高額細眼,若不是那一身胡裝,倒有幾分中原人士模樣。
林使朝趙雍行了大禮,神態十分恭敬,滿臉堆着可掬的笑容,
“吾王知趙國國君將至,特令鄙人相迎,並送來美人美酒美玉,犒勞衆將。”言完,輕拍下手掌,隨着,帳篷簾子被拉開,幾個大漢,擡着幾翁美酒美食進來,緊着,又進來數名胡族美人,高大凹凸的身材,單薄的衣衫,美妙的曲線,若隱若隱的風光,令得在場的數名軍官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趙雍淡淡的瞟了一眼,臉上帶着客套的笑容,
“林胡王客氣了,寡人此番攻中山,只是途經此地,實不敢打饒。”
林使笑曰,
“趙國與林胡本乃婚姻之親,昔日,槐安公主舉止不端,吾王對趙君深有愧意,今番趙君路遇鄙地,吾王自盡地主之宜。”
趙雍聽言,呵呵笑了起來,這才令護衛給林使設座,並領下禮物。
林使坐定後,向趙雍抱拳道,
“吾王遣鄙人面見趙君,實有一事,需趙君相助矣。”
林使的目的,衆人皆知,趙雍也有心“相助”,然,表面上仍作毫不知情,
“哦?林胡王有何事相求?”
林使一改恭笑,表情帶上幾分恨意,對曰,“叛賊滿速,糾集外敵,亂我林胡,吾王正帶兵御之,然,那賊子天生神力,無人能敵,我軍節節敗退,吾王本欲向樓煩求救,又遇趙君在此,這纔派下臣前來,於帳前借兵,請望趙君看在昔日之親上,助吾王一臂之力。”
言完,林使又從位上起身,再次朝趙雍一拜,神情又變得哀哀切切。
帳中諸將聽言,蠢蠢欲動,都是一幅求戰的表情瞧着趙雍,對於這些將士來言,打仗才能讓他們獲得軍功,得到無高的榮耀與富貴。
趙雍沉默了片刻,言道,“此事,寡人有所耳聞,昔年,滿速攻我代郡,殺我趙之百姓,此仇寡人未敢相忘,然,寡人身旁兵力不足,且與中山,樓煩數次交戰,早己疲憊不堪,寡人正欲渡了黃河,歸邯鄲而去,實不想趟這番戰事。”
林使一聽,神色一滯,有着明顯的慌張,此次冒險進入樓煩地盤,若不能求來援兵,他有如何顏面回去覆命?如今林胡危在旦夕,萬一滿速登上王位,他們這幫擁護王的臣子,還不知怎麼被那賊人辱殺。
於是林使再次懇求道,
“趙國百金之士,英勇有猛,天下聞名,此番攻中山,戰樓煩,使兩國君臣百姓聞之,皆渾身戰憟,區區幾戰,想必不會勞其根本,吾觀衆將士,雄糾氣昂,個個英勇,天下無敵,那滿速如何能比?”
林使邊說還邊向周圍的衆將行了行禮,引來他們不屑一瞥。
林使又道,“鄙人此番前來,還聽聞一消息,那滿速也知趙君己至,曾秘書樓煩王,要求襲擊貴軍,以防趙君出手相救,幸好,貴軍威武,樓煩也不堪一擊,吾王言之,此番若趙君相助,林胡從此以趙馬首是瞻,絕不越邊境一步,並退至陰山以北,年年向趙朝貢。”
趙雍聽言,挑了挑俊眉,眼角露出一絲不易查覺的微笑,他手扣着几案,似在做矛盾的掙扎,林使瞧之,急急從懷裡拿出一份國書,雙手承了上去,
“鄙人連國書都帶來了,若趙君答應出兵,吾王必定尊守承諾。”
趙雍翻開國書,細讀一番,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使臣大人請起,既然林胡王有此誠意,寡人豈有不助之理?寡人之士明日渡黃河,迎戰滿速。”
林使聽言,激動萬分,“鄙人就此謝過,就此謝過……”
晚上趙雍設宴款待了林使,留之在帳營,明日一起渡河。
宴畢,趙雍回到帳內,正遇邯鄲帛書送來,乃趙相述之朝堂之事,諸多宗親雖己歸朝,卻仍舊政事怠慢,趙相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等趙雍歸朝處理,公子成還抱病在家,病情真假參半。趙雍思索着,此番戰後,出兵目的己達到,接下來,就要宣佈法令胡服騎射了,那些宗親瞧着帶了如此豐厚的戰利品,還能阻之?
趙雍是勝權在握,他不由得想到了小兒,臉上柔色一片,真希望此刻她就在身邊,他派給她身邊的護衛也有消息傳來,小兒最近查出宋姬諸多凝事,宋姬是誰?想了片刻,才知是宋國公子章的義女,想不到他的後宮之中,越來越多的人不安份,是得讓小兒好好整治一番,以後她終將成爲王后,想到這裡,趙雍心悅,小兒此番做爲,莫不是答應入他後宮了?然而笑容剛出現臉上,又暗淡下來,她“娶妻置房”,又不像有此意,趙雍以手揉了揉眉心,輕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突聽外面有士兵喝聲傳來,
“站住,汝乃何人?”
“奴乃胡女,奉大人之命,前來侍寢。”
“稍侯。”
一護衛挑簾走了進來,正欲開口,卻被趙雍止住,
“林胡之女,送於衆將,退下。”
“諾!”
護衛弓身而出。
次日,當地平線上升起第一縷曙光,趙軍開始拔營,半日的時間,就來到黃河岸邊,那時的黃河不比現在的渾濁,河面寬闊,水量充沛,水流清澈,衆將士來到渡口,這裡早準
備好數百條船支,衆將士分批有條不絮的一一而渡。
此時不是訊期,河水未漲,卻也流淌甚急,趙雍負手站於一大船上,瞧着濤濤的河水,如戰場上萬馬奔騰,心裡也覺熱血沸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的一切都是帝王的,然而如今的周天子,誰又會放在眼裡,趙雍嘴角也不僅露出嘲弄的笑意,羣雄並起,逐鹿中原,誰纔是最後的勝利?此刻的他雄心壯志,他知周天子必將被代替,就如小兒所言,物竟天擇,適者生存,他也知此時天下各國,無一能獨吞六國,他才更迫不及待的要強大趙國,瞧着這奔騰的河水,他的目標,不再僅僅是守住一方之地,還有更廣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