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的千軍萬馬在踏平這個小村莊時,又呼嘯而去,直奔吳邑城門,留有少量的士兵打掃戰場。
孟蝶與鼻涕蟲一直躲藏在這間茅屋裡,此刻她己鎮定下來,變得更加堅強而冷峻,一顆報仇的意念己刻入了她的靈魂。
外面有胡人的響動,孟蝶隨即拉着鼻涕蟲竄到後屋,卻見裡面僅有一支木桶,裝滿雪水,於是摟着他隱於木桶之中,桶內冰冷刺骨,卻也滅不了她心中的憤怒與仇恨之火。她皺眉,凝神,警惕着四周動靜。
此刻,外屋有兩個胡兵踢門而入,拿着火把,四處收索,“兵兵綁綁”,一陣搗鼓。
一胡兵向着內屋走來。孟蝶聽着腳步聲近,稟住了呼吸,拉着鼻涕蟲,捂住他的口鼻,一起把頭埋入了冰水之中。
胡兵高舉火把揮了揮,漆黑的屋子,除了一木桶,一竈臺,一干柴堆,別無所有,他嘀嘀咕咕,罵罵列列,欲轉身離去。
孟蝶心下一鬆。
誰知,一聲咕咕悶響,讓他又轉過身來。一雙陰霾的眸子,頓時警惕的掃來。
木桶那邊似有響動,卻是鼻涕蟲受不了寒冷與胸悶而發出的掙扎。
孟蝶一驚,如臨大敵。
憑她本事再高,若引來衆胡,定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胡兵慢慢的朝着木桶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他走得極爲小心,雙眼瞪得極大,似乎查覺到木桶裡的異況,孟蝶的心一下子也懸倒了嗓子眼。
屋子隨着胡兵的闖入也漸漸的有了光亮。
此刻,空氣中流動着一絲不可查覺的詭迷與殺意。
胡兵終於靠進木桶,高舉火把,微微傾身,低頭欲探,突然間,一個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從桶內竄起,竄起的高度有兩米之際,帶起一陣嘩嘩的水響。
瞬間,她單膝向上一頂,頓時頂上胡兵的下額,如果以孟蝶前世的身手,此人受這一擊,定會下額脫落,甚至骨頭粉碎,而如今這個身體,這個力道,只是讓此胡,踉蹌的倒退幾步,嘴角僅僅滲出一絲血絲。
火把掉在了幹架堆裡,“噗嗤噗嗤”的燃了起來。
這一擊對於胡兵來說,實在是毫無防備,在他大驚之際,孟蝶瞬間又撲向他,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猶如一條靈活的蛇,藉着力道,攀在他的身上,舉起雙手,握掌成拳,食指關節突起,對準胡兵兩邊的太陽穴,重重一擊。
同樣,若在前世,受了這樣的至命一擊那還有活路,可是此胡卻只是搖頭晃腦,雙手捂着腦袋,又是倒退幾步,靠在了牆上,鼻中有血流下。
孟蝶不能給他任何反擊機會,否則,死的人就是自己。只見她又伸手從自己的綁腿處,嗖的抽出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重重一拉,血濺三丈,噴了她一臉。
孟蝶從他身上跳下,胡兵隨即而倒,嘴裡哈着粗氣,全身抽搐,雙眼充血,鼓如銅玲,瞬間沒了生息。
這一連竄的動作都是在瞬間完成,僅僅幾秒而己,然而孟蝶還是不由得噓籲不己,居然三次纔將敵人擊敗,這個身體己經鍛鍊了近半年,除了敏捷之外,她的體能與前世還相差甚遠。如果此胡不是普通士兵,恐怕倒地的就是自己。
鼻涕蟲呆呆的站在木桶裡,似乎忘記了還身在寒水之中。
雖然此胡還沒來得及呼喊,就己斃命,但打鬥聲還是引來了外屋另一胡兵的注意。屋內又突然冒起的火星,讓他頓感疑惑,他嘰裡咕嚕的似乎在詢問發生了何事,並不知道他的同伴早己命喪黃泉。
孟蝶猶如一隻靈敏的貓,迅速的爬上了屋樑,手腳並用,抱着柱子,倒立於樑下,像一隻壁虎,利器插入腰間。
這間內屋其實只是一間竈房,屋頂只有幾根幹木斜撐着,有60度的傾斜角,這才能讓身材嬌小的菜鳥動作敏捷攀於其上。
當她跳上屋樑的一瞬間,沒得到同伴應答的胡兵舉着火把走了進來,瞧着木桶中站着一個小屁孩,又瞧着倒地不起的同伴,頸部還在汩汩的冒着血,頓時一愣。
憑誰都不會想到會有這一幕。
孟蝶雖是菜鳥,卻是反映敏捷,在胡兵發愣之際,她本預備從上給予偷襲,誰知,頸上掛着的玉佩,突然就掉了下來,孟蝶心下一急,不及思考的伸手一抓,牢牢的抓在了手裡,長呼一口氣,然而,這一動作卻是暴露了自己。
胡兵猛的擡頭,驚訝的目光與孟蝶眼神相遇,只見她的眼神瞬間一聚,變得寒冷,鎮定,猶如黑夜裡的貓盯住了它的獵物。
胡兵身子不由得一顫。大叫一聲,抽出配刀。
這具身子雖然只有十四歲,柔弱得一陣風就能吹走,但她的敏捷度不是人人能與之相比。大象與螞蟻對絕,不一定是螞蟻敗北。
如果說她的神態像貓,那此刻,她又如豹子一樣,撲了下來,雙腿交叉,從背後勾住胡兵的脖子,仰身向下,雙手掌撐地,腿部用力,想來個剪刀腿,把對方絆到,誰知她力量有限,縱使胡兵頻頻被扯着後退,卻使終沒有倒下。
情況變得危機,胡兵伸出手臂,抓住她纏在脖子上的雙腳欲提起。而孟蝶似乎猜到他的用意,腿部再次用力,一個引體向上,居然坐在了胡兵的脖子上,她一手抽出腰間利器,一手扯住他的頭髮用力一提,如提小雞一般,胡兵吃痛,頭向後一仰,刀刃乘機對準他的動脈血管,同樣,用力一刺,鮮血噴出,這次沒有濺在臉上。胡兵“咚”的一聲倒下。
兩次博鬥己經消耗了她全部的體力,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如果可以選擇,在逃跑與博鬥之間,她往往會選擇逃跑,她總覺得智鬥比武鬥來得更加安全。即使,她很想把外面的敵人大卸八塊爲親人報仇,但是,在沒有把握之際,在危脅生命之際,她不會冒然出動。
她現在把性命看得很重,不光是自己的,還有鼻涕蟲的。與其說她是菜鳥,還不如說她是一隻狡猾的貓。
屋內的火越燃越大,孟蝶只覺得胸腔一口悶氣,呼吸不得,她急急的拉出還愣在木桶裡的鼻涕蟲,此小屁孩,看樣子受到的驚嚇太大,開始了不停的發抖,並且大咳不止。
屋內濃煙四起,眼前瞬間模糊,孟蝶摸索着來到外屋,這時,外屋更是火光一片,到處都是“噼噼啪啪”的響聲。屋頂上也有木頭掉下。孟蝶前進一步,就有火焰襲來,猶如吐着長舌信子的毒蛇,讓人不敢靠近。
顧不了這麼多了,再不出去,不被砸死,就被燒死,由於兩人身上都是溼露露,火焰還暫時未曾近身。孟蝶脫掉身上的獸衣,搭在自己的頭上,又把鼻涕蟲夾在腋下,護住他的腦袋,做一個深呼吸,嗖的一下,就竄了出去。
兩人同時撲倒在雪地裡,鼻涕蟲一動不動,孟蝶大驚,撲上去用手探探他的鼻端,發現還有氣息,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孟蝶疲倦的躺在雪地裡,瞧着大火在狂風的推動下,越燃越大,火焰越竄越高,此時,天空己經黑暗,但卻猶如白晝。
她的胸口一起一伏,木納的望着天空,腦子一片空白,淚水卻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
她從來不是傷感的人,然而這次,她心中充滿着悲痛,那是一種刻入骨髓,滲入血液的悲痛,環顧四周,整個村莊都葬於火海之中,這是她僅僅生活了半年了的家,這裡每個人的笑臉在她腦子裡如曇花一樣閃過,那麼親晰,又那麼模糊。
這就是古代的戰爭嗎?百姓何其無辜。
雪花還在飄,隨着狂風,在空中打着圈,猶如河道里的漩渦,忽上忽下,浮沉浮起,不同的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水裡。
她突然憶起了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大雪天,她在野外集訓,掉入了萬丈懸崖,結束了她這個菜鳥女兵,艱苦的奮鬥歷程。
而如今,她又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園,這一切是否都說明,她,孟蝶,這一輩子,生生世世,前生今世,最大的剋星就是這萬惡的風雪。
她偏過頭,看着一旁己經暈厥的鼻涕蟲,摟着他的小身板,喃喃自語:幸虧還有你。
張開手掌,又看着手裡揣着的玉器,心裡突然擁起一種思念。
阿止,你在那裡?你說過,“娃及並笄,必來求之。”可如今家園不在,我何去何從?你將來又如何尋之?
還有兄長,你如今又身在何處?是拼殺於戰場,還是變成了白骨?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良久,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剛剛平靜下心情的孟蝶驚得跳了起來,她拖起鼻涕蟲躲藏在土牆的殘荷之下,一動不動。
幸好馬兒並沒有停留,漸漸的遠去,孟蝶又長長的吐了口氣,擡起頭來,隨聲望去,一愣,是他,瞧着那個身披紫色大氅,騎在馬上的少年,不就是那位妖孽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與剛纔的襲擊有關?妖孽曾與趙國共同襲擊林胡,如今,又聯合林胡國來襲擊趙國?
世上竟有如此無恥之人?
孟蝶頓時雙眼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來,她怒視着妖孽消失的方向,切齒腐心,這血海深仇一定要討回來。……
大風吹散了她的長髮,狂舞飛揚,孟蝶立於風雪之中,傲骨英風,目光閃爍着從來未有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