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裡,江叔躺在睡椅上,身上蓋着薄被,右手拿着個小茶壺,左手摸着趴在身邊的小黑,正眯着眼,愜意的賞月,享受着寧靜的美好.
動物的靈敏度果然要大大超過人類!
王世華想跟江叔開個玩笑,嚇嚇他,便輕腳輕手的走過去——小時候,他可沒少這樣驚嚇江叔。沒想到,小黑的耳朵靈敏,王世華一走進大門,它就睜開眼。等王世華身影出現在小院子前,小黑早已翹首以待。
一見到王世華,立馬發出“嗚嗚”輕鳴聲,搖着尾巴,歡快的向王世華跑去。
王世華蹲下,揉了小黑腦袋幾下,小聲道:“越看越是火鍋的料。”
起身向已經站起來行禮的江叔走去。
扶江叔繼續躺下後,邊給他蓋上薄被邊笑道:“江叔,這種月下寧靜雖然美好,可現在畢竟是秋末初冬,天氣涼了,還望您老多注意身體……被子怎麼這麼單薄?”
“老奴的身體越發不行了,就想趁着還能動,多看看。”
王世華笑着點點頭,對身後的二狗子吩咐道:“前幾天張家堡不是送來兩牀金絲蟬被麼?讓人去翠雲那兒取一牀來。”
江叔感激的看着王世華,點點頭,沒有說客氣話,也沒拒絕:像他這樣的榮休之士,一輩子都活在了王家,真正做到了爲王家殫精竭慮,死而後已,對於這樣的賞賜,要是說客氣話,反而顯得生分。
“家主,您找老奴有事?”
王世華接過江叔遞來的茶杯,順勢坐在睡椅邊上,笑着點點頭,把事和來意說了個仔細。
剛說完,二狗子抱着金絲蟬被來了。王世華又趕緊親自給江叔蓋上,關心的問道:“江叔,這被子如何?”
“輕而軟,跟躺在雲團裡似的,沒有一點重量,真是舒服。”江叔輕輕地撫摸着被子,笑呵呵地說完後,感嘆道:“家主,老奴死後,能不能就蓋着這個?也好有個念想,指引着老奴下輩子還投在王家。”
“這是您的被子,您老想怎麼處理都行。”
江叔又順着一條金絲線摸了幾下,點點頭,對王世華正色道:“老奴謝家主厚賞。”
王世華點點頭,沒有說話:江叔即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也是人生道路上的導師,客氣反而不好。
江叔喝了口茶後,放下小茶壺,正色道:“家主,其實這事根本就不用老奴去辦,您只要隨便派個信使給方縣長帶個話,就講正要連夜啓運的這十萬斤糧食我們暫時給不了。老奴敢斷定,方縣長立馬就會跑來問原因。”
王世華稍稍一想就想通了,對江叔笑道:“江叔,您老的意思是:我把這事的主次搞顛倒了,不應該是我急,而該是那黃鼠狼來求我。對吧?”
“家主果然是天縱奇才,凡事都能舉一反三,一點就透。”拍了下王世華的馬屁後,江叔又露出了那如狐狸般的笑容,道:“糧食在我們手上,方縣長又急於得到糧食,那麼,無論方縣長怎麼耍,只要我們守住糧食,就等於守住了一切。”
又跟江叔請教了一小會兒後,王世華告辭,立即給飛鯊寨的達叔拍去電報,請他一定要保證這批武器彈藥的水路安全,誰敢擋道,格殺勿論。同時給方縣長派出信使……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未亮,方覺就火急火燎的登門。
正要如往日般大喊大叫,吵醒王世華,以表達自己的不滿。可還未張嘴,卻見鐵牛站起來靠着柱頭,左手提着鐵棍,右手揚了揚拳頭,冷笑的看過來,意思很直白:姓方的,我早已等待多時,就等着你這一嗓子喊出,我好動手揍你……事實上,這還真是王世華特意安排的。已經交代個仔細:方縣長要敢喊話吵我瞌睡,你就揍他,但千萬別真傷到他,嚇唬一下就夠了。
方縣長很有眼力勁的退了了兩步,壓低音量,無比客氣的問道:“鐵牛,你家家主起牀了麼?”
“沒有。”
“那你能幫忙通報一聲麼?”
“不能!”
“爲什麼?”
“哼!”鐵牛冷哼一聲,擡頭看天,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低頭看向方覺,道:“你喊不喊?”
“喊什麼?”
“喊我家家主起牀啊?”
“我爲什麼要喊他起牀?”
鐵牛笑的有點猙獰,大咧咧地說:“你一喊,我好揍你。”
方縣長愕然的看着鐵牛,隨即惱羞成怒,張了張嘴,可看見鐵牛眼中漸漸露出興奮的光芒,碗大的拳頭也握緊了,他是怎麼也喊不出來。
既然猜到方縣長要大清早登門,王世華今兒特意起了個大早,現在,正順着門縫看鐵牛跟方縣長鬥嘴。
看到方縣長吃癟,王世華無聲而笑,笑的極爲歡快——總算報仇了!
可一看方縣長轉身要走,王世華趕緊拉開房門,對方縣長抱拳笑道:“哎呀~!天未亮,方縣長就大駕光臨,王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方縣長仔細看了眼王世華,見其穿着整齊,洗漱乾淨,立馬就猜到王世華剛纔肯定躲在房門後面看戲,頓時怒髮衝冠的吼道:“王扒皮,你這是有意在羞辱我?”
王世華的笑容立馬就成爲冷笑,同樣大叫道:“黃鼠狼,你還有臉講我羞辱你?你每次都來吵醒我瞌睡,老子要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當老子這兒是你隨便大吼大叫的地方?”
“哼!”方覺冷哼一聲,扭頭看天。
“哼!”王世華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方覺陡然想起此來的目的,趕緊跟上。
鐵牛一看,也緊緊地跟在方覺身後——對於能公開揍一個縣長,他很感興趣。
來到書房,奉茶。
王世華端起茶杯喝了口後,邊放下茶杯邊冷冷地說:“大清早登門,準沒好事。講吧,黃鼠狼,你這又是想打我的麼子主意?”
“你我說好的事,你怎麼能臨時變卦?這也太不厚道了。”
“你也曉得臨時變卦是很不厚道的事哦?”王世華怒道:“你這麼看我是麼子意思?行!大清早的老子還要回去補個回籠覺,就不跟你閒扯了。把武器清單和軍餉給我。”
不看森面看佛面!就算不把縣長放在眼裡,可爲了能從縣長的老爹那兒繼續得到武器彈藥和軍餉的補給,也不能過於得罪方縣長。
方覺是做賊心虛,一聽王世華扣下該給他的糧食,卻又不說原因,加上才通知他武器彈藥正在啓運,王世華就有反應了,他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如今既然敢來,就表明他已有所準備。
現在一聽王世華開門見山,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王世華:“這是你要的武器清單,把我的糧食現在就給我。再按我們先前講好的,我不管路上的事,我只會在縣城的糧倉裡等着清點。”
上次半路被人襲擊糧食,讓他深刻的認識到了此地‘土匪’的猖獗和膽大妄爲。而他不解釋爲什麼先前瞞着不給,王世華也不問,因爲雙方都清楚,這些東西都是虛的,只要沒被逼到檯面上相問,否則,私下裡問的太清楚反而顯得落了下乘,實際的利益纔是關鍵。
“你看你,早把武器清單給我不就麼子事都沒有了麼?偏偏要和我耍心眼子……”王世華邊打開清單邊笑着埋怨道:“哎~!你這種自討苦吃,讓我我深深地理解了四個字——勞民傷財!”
“王扒皮,你沒當過兵,絕對不曉得這個武器清單的事,講講,是哪位高人指點你的?”
明明被人識破伎倆,偏偏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反過來刨根問底,而且是當面問,可見,方覺的臉皮有多厚。
“我是沒當過兵,但耐不住我手下人才濟濟,隨便找人一問,都能曉得答案。有麼子稀奇的?”
這份武器清單讓王世華不知是該興奮,還是該罵娘:槍支彈藥按五個營的裝備給的足,可王世華現在不缺這些槍彈,他更看重的是那種殺傷力越大越好的重武器,偏偏這上面的重武器吝嗇的讓人牙疼:十挺輕機槍,剛好一個營兩挺,兩挺重機槍,而讓王世華寄予厚望的大炮,根本就沒提……事實上,方覺的老爹真的是努力了。現在國軍節節敗退,無論是戰士還是武器彈藥都損失慘重。在這種前提下,你一個掛靠在省政府的地方武裝能給你配足了槍彈就表示方覺老爹的努力有多大了,還想獲得大炮?那不是扯淡麼?除非你願意花錢買,他們或許還會偷偷地給你點——當然,王世華目前還真不知道這裡面有這條規矩可用。
方覺臉皮夠厚,王世華的臉皮也不薄,方覺能當面問,他自然也能厚顏無恥。
這不,仔細看了兩遍後,確定沒有大炮和藥品,王世華滿眼失望的問道:“黃鼠狼,你老爹也太會敷衍我了,怎麼就沒有藥品和大炮?”
正在喝茶的方覺一聽這話,大嘴一張,好在偏頭偏的快,否則,一口茶水就該濺的王世華腦袋。
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按,起身就向外走。
王世華趕緊攔着,笑道:“別發火嘛~!我也就是問問……”
邊把方覺按回座位邊笑道:“沒有大炮就沒有,不過,老方啊!這藥品你總該給我點,要不然,將士們拉個稀都得拉死。”
方覺憤憤地瞪着王世華,深吸一口氣,剋制住暴揍王世華一頓的衝動,惡狠狠地說:“你不知道規矩就別亂問,免得別人講我也是白癡。藥品都是就地補充……補充……”
說着說着,方覺陡然醒悟過來,跳起來指着王世華的鼻子,咆哮道:“該死的王世華,你他媽的敢給老子下套?”
王世華等的就是這個,當下笑的極爲燦爛,甚至有點顯擺。摸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方覺,然後抱拳笑道:“多謝方縣長幫忙,終於解決了我保靖團吃飯的問題,謝謝了。”
哪知,方覺咬牙切齒的怒視他一小會兒後,氣勢陡然一鬆,坐下,翹起二郎腿,悠閒的喝起茶來,就連看王世華的目光也是充滿了深深地笑意,看的王世華內心立馬升高了警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