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念娘第二次醒轉,比起第一次,精神好上許多,一雙眸子有了神采,兩頰臉色也有了些血色。不過他仍是難以坐起,半躺在牀上閉目養神。
陳三郎進來的時候,許念娘睜開了眼睛,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容:作爲一名老江湖,這次算是栽了!
房間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藥味。
這藥是許念娘自己開的方子,有好幾味藥頗爲貴重難得,幾乎把整個州郡的藥店都找遍了才找到。要不是陳三郎現在入主州郡,深得人心,能調動的人手衆多,換了別的人,根本沒有辦法湊齊。
藥熬出來,許念娘進服了下去,這才壓住內傷惡化——相比手臂的創傷,其實他所受的毒掌危害更大,幸虧用一口真氣護住心脈,才撐到了現在。
最危險的階段已經挺過來了,接着,就得天天熬藥,慢慢調養,起碼得養小半年,才能痊癒。
“見過岳父大人。”
陳三郎恭敬行禮。
許念娘看着他,笑容更甚:“珺兒沒有看錯人,而你,更沒有讓我失望。”
陳三郎與其相處接觸那麼久,從沒有見過如此溫和的神色,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許念娘又道:“年前,你還在嶗山府,一冬過去,卻已入主州郡,把整個雍州都平定下來了。好,很好。”
說着,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
旁邊許珺怕他過於激動,會牽扯到傷勢,忙道:“爹,你不要亂動。”
許念娘一擺手:“沒事,我就是高興。”
有些話他不曾跟女兒提及,因此許珺並不知道。他浪跡江湖多年,並非逃避,而是一直在尋找,要找回自己的愛人。近年來,終於有了眉目。只是他孤身一人,勢單力薄,很多事情無法去做。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有一位帶甲上萬的女婿助陣,便能放開手腳,挑戰某些難度極大的事情。
這也是最初之際,許念娘不贊同許珺跟陳三郎走得太近的原因,並不是因爲趨炎附勢,而是那時的陳三郎不過一介書生,很可能會受到牽連,遭受無妄之災,斷送性命。
說實話,在涇縣時,許念娘並不看好陳三郎的前程,覺得其最多就是走上科舉之路,當個芝麻官之類。
僅此而已。
但他並沒有因此阻止許珺與陳三郎來往,因爲自覺虧欠女兒甚多,只要女兒喜歡的,不管是人還是物,許念娘都不會干涉。
最後事實證明,女兒的眼光似乎比父親更好一些。
女兒終身有寄託,許念娘自是欣慰。
陳三郎想了想,把自己做功課時,感覺到紅氣犯境的事說了出來。
聽畢,許念娘冷笑道:“他們來得倒不慢,人也不少。”
陳三郎問:“難不成整個山寨都傾巢而出了?”
“不是沒有可能。”
許念娘語氣森森:“天下動盪,他覺得時勢造英雄,所以決定出山了。我身上這一掌,便是拜他所賜。”
他口中所說的“他”,自是那位山寨大哥,前朝皇室後裔。
二十年前,許念娘帶着妻子反出山寨,經歷了一番血戰,成功出山,但心中,其實許念娘仍是心存一絲香火之情。但這一次,雙方火拼之後,再無半點念想,徹底決裂。
陳三郎問道:“如此說來,這位大哥的武功豈不是很高?”
許念娘哼了聲:“高什麼?不過仗着人多,又是偷襲,我才捱了他一掌。”
陳三郎摸摸下巴,在考慮岳父大人這話有沒有水分。
許念娘斜瞥他一眼:“怎地,你還不信?”
陳三郎忙道:“信,小婿信岳父大人。”
許念娘冷然道:“二十年前,我武功比他稍遜一籌。但這二十年來,我日夜演練,一心磨礪刀鋒,要以武入道;而他呢,日思夜想,都是復國的春秋大夢,又忙着佈局,花在武道上的時間工夫能有幾許?此消彼長,誰高誰低?”
這麼一說,陳三郎卻是真信了。他也練武,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修煉之路,心無旁騖,耐於寂寞者,總能取得更高的造詣。事實上,陳三郎練的武功便是因爲這樣那樣的事務給耽誤了。當然,也是因爲他起步太晚,在這方面註定難以有大成就。
不過練武強身健體,又能吸取武道精義,澆注在《浩然帛書》之上,同樣獲益匪淺。
上一次,破開困縛帛書的龍氣,便是參詳了《許氏刀法》的精要才做到的。
許珺聽說重創父親的仇人追到州郡來了,自個忍不出怒火直冒,咬牙道:“三郎,我們立刻派五千重騎出去,把他們斬殺殆盡,替爹報仇。”
陳三郎苦笑道:“我也想呀,可他們不會在那等着被圍殺。”
許珺啞然,憤憤然。
許念娘道:“珺兒,你不要胡鬧,三郎自有分寸安排。”
陳三郎乾咳一聲:“岳父大人,你覺得他們這次來,只是爲了追殺你嗎?”
許念娘搖搖頭:“哪裡這麼簡單,我甚至懷疑,我之所以能脫身,都可能是他們刻意爲之。”
聽了這話,陳三郎心中一凜。其實他來之前,便有過揣測,覺得可能有蹊蹺。
“我重傷之身,即使當其時能突圍而出,但路途迢迢,不信他們追不上來。”
陳三郎點點頭:“若是如此,必有所圖。”
許念娘緩緩道:“圖謀的不外乎那些東西,其中便有大虞寶庫。”
“大虞寶庫?”
陳三郎輕呼出聲,怎麼跟這個扯上了,難道岳父大人知道寶庫的下落?
許念娘似乎看破他心思,說道:“不要想太多,我要是明確寶庫位置,早便告訴你了。”
陳三郎訕訕然一笑,他還真存這一份心思。如今入主雍州,萬廢待興,用錢的地方不知多少,要是能得到這個傳說中的寶庫,簡直如魚得水,能夠極大地提高發展的速度。
許念娘話題一轉,又道:“還有一事,他圖謀不小,想要成事,卻正缺一份基業。”
說到這,望着陳三郎:“這一下,你總該明白了吧。”
“基業?”
陳三郎心頭一震:“你說,他們是奔着雍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