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時刻,幾大家族的私兵便迫不及待地殺出家門,一邊放火,一邊嗷嗷叫着,殺向府衙。
元山街是通往府衙的主幹道之一,地理扼要,位置關鍵。天矇矇亮的時候,街口便被封住了,灑了一地鐵蒺藜,又架上木欄柵,足有五尺高,上端削得尖銳。
欄柵後面,張博騎在馬上,臉色凝重。他剛從死牢裡放出來,身心遠未康復,但他深深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陳三郎對他委以重任,看重的是他的號召力。他也不負衆望,在短短時間內,迅速招徠回一批舊部,約五十多人。以這些人爲基礎,再加上從軍營裡挑選出的五百多人,足以組成一隊頗具戰力的隊伍。
這支隊伍扼守在元山街口,不讓任何逆賊通過。張博深深地知道,自己的命運,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旦錯失,便再也無法翻身。
張博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握着長刀的手緊了緊。
喊殺聲從遠到近,來得很快,不用多久就看見人頭涌涌,潮水般奔殺了過來。
“弓箭手準備!”
張博大聲喊着。
唰!
一排弓箭手上前,彎弓搭箭。
“放!”
一聲令下,箭矢紛紛。
對面全都是人,根本不用瞄準,只要箭矢射過去便能命中。頓時響起一片慘叫聲,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攻擊元山街的是花家和黃家的家兵,彙集在一起,共有七百多人,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
他們見到前面有阻礙,趕緊吆喝起來,讓有盾牌的人擋到前面去。只是一時間尾大不掉,指揮不夠靈活,顯得亂糟糟的。等前面組織起盾牌陣來,又被射到了一批人。
這些私兵雖然兇悍,個人戰力不俗,但團體作戰,講究的是進退如一,如臂揮指,這樣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力。否則的話,窩在一塊,磕磕碰碰,反而互相受到限制,有勁沒地使。
一陣慌亂之後,付出了十多人的傷亡代價,兩傢俬兵終於重新組織起來了,盾牌手在前頂住,步步爲營,向前踏進。
箭矢射在盾牌上,難以射透進去,殺傷力大減。
張博一揮手:“弓箭手退後,長槍手上前!”
弓箭手散開,露出一排排的長槍來。
十多丈的距離其實很短,下一刻,兩邊短刃相接,正式開始了肉搏戰。
血,不斷涌流出來,染紅了整條街道……
這般巷戰在府城各處,各個街道,都在同時發生着。殺聲震天,血流如注。
這一戰,不知會有多少人倒下之後,再無法站起來!
街道兩邊,即使關門閉戶,也無法隔絕慘烈的殺戮聲不斷傳來。躲在家裡的人們掩飾不住的恐慌,許多人已經開始哽咽哭泣,生怕下一刻會有手持利刃的人破門而入,燒殺擄掠。
這般整天擔驚受怕的日子,何時纔是個頭呀!
沒有人知道。
城牆上,晨風吹亂了周分曹的頭髮,他竟感到一絲絲寒意,籠罩周身。舉首去觀望城內,只聽到一陣陣的廝殺聲,卻不知道目前的情況究竟如何了,許念娘等人,是否守得住?
時至此刻,周分曹霍然明白過來,陳三郎調兵遣將,重點放在城內,實在是不得已爲之。那幾家逆賊兵力不容小視,很是兇猛。人手缺少了的話,根本鎮壓不住。
只是顧此失彼,城內或可勉強還壓得住場面,但城外呢。
一眼看去,黑壓壓一大片,旗幟張揚,刀槍林立,戰馬嘶嘶,如同一片巨大的烏雲壓了過來。
莫名地,周分曹忽而有一股壯志未酬的悲催感涌上心頭,長嘆一聲。
陳三郎恍若未聞,指着城下說道:“那幾人,便是下面縣城的統領了吧。”
由於正式的欽命還沒有下來,蘇鎮宏還不算真正的嶗山府知府,而分管縣城的人自然也沒有正式名分,稱不上是“知縣”。蘇鎮宏乾脆一人一個“統領”分封下來。比如新宜縣的頭頭,便叫做“新宜大統領”,倒也生猛威風。
入主府城後,周分曹很是派遣了不少人手到外面收集情報,因而得知幾個縣城的統領名字,但從未見過真人。此時只能從下面行伍的大旗上分析哪家是那家。
仔細看了看,回答道:“這一個,應該是新宜縣統領葉央;那一個,便是慶山縣統領王大嶽……”
一個個指點出來:“此將後面有兵士舉着大旗,旗面繡有個‘江’字,定然是分界縣統領江草齊了。幾大縣城中,以這分界縣勢力最爲雄厚,據探子回報,有精兵一千,其中大都是騎兵,十分驍勇。”
陳三郎聽着,不斷點頭。
周分曹嘆着氣道:“公子,如今兵臨城下,說多無益。倘若真得兵敗城破,我們不如從別的城門撤走吧。古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另尋地方,休息生養一陣子,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陳三郎霍然起身,沉聲道:“我們已經撤過一回,我不想再走第二次了。”
說着,轉身過來,對着城門處大喊:“打開城門!”
“是!”
щшш ¸ttκǎ n ¸℃o 守在東門內的莊兵接到命令,當即拉開門栓,緩緩打開了兩扇沉重的城門。
周分曹見狀,大驚失色:“公子,你這是?”
下一刻,他明白過來,知道陳三郎要率領騎兵出城衝殺。天吶,這不是等於自殺嗎?
下面才幾十騎,一旦出城去,面對的便是成千上萬的敵人。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自殺都不是這麼來的。史書記載,形容某些將領厲害,總用“萬夫不當之勇”來說辭,可畢竟是誇張的說法,誰都知道不是真的。現在倒好,陳三郎要活生生上演一出“萬夫不當之勇”的戲碼。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不說周分曹,就是守在城牆上的兵丁一個個都傻了眼。大兵壓境,關閉城門死守,或還能支持多一會,現在好了,直接開門,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這邊一片愣呆住,外面也是譁然,也搞不清楚狀況。
陳三郎語不驚人死不休,再下一道令:“放下吊橋!”
隨着咿咿呀呀的繩索聲響,吊橋垂落,橫在護城河上。
現在,整個東門再不設防,完全的門戶大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