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響若奔雷,似乎要將沉寂的小鎮子震翻起來。
“這些傢伙,來得忒慢了些。”
逍遙富道滿不在乎地說了句。
猶自倒在地上的胖掌櫃聽得暗暗心驚:看來還是低估了這位道爺的膽識和手段,人家根本不把山上的人看在眼裡。
不過說來也奇怪,這般時候山上怎麼會出動如此多的騎士?莫非出了什麼事故?又或者,他們是奔着書生和道士來的。
兩種可能性,倒以後者更接近事實。
想到這,不禁露出苦笑:對方早已在外面鬧了一場,可笑己等還想使用下三濫手段來謀財害命,真是自尋死路……
“書生,你在這兒稍坐片刻,本道去去便回。”
道士說着,一踏步,伸手撩開門簾布,施施然走了出去。
陳三郎相信他的功夫,對付外面的騎士毫無問題,便坐下來,手指在桌子上輕輕一敲。
“咚!”
這一聲仿若敲在胖掌櫃的心頭上,震得他一骨碌爬起來,飛快地斟茶遞水,滿臉賠笑。必須表現殷勤呀,要是惹書生一個不開心,隨時人頭不保。在這泗水鎮上開黑店,春往秋來,其與瘦小二兩個合夥可沒少下藥打悶棍,手上很是沾染了性命鮮血。若是依照律法來判,足以殺好幾次頭了。
茶水還不錯,看來這胖掌櫃把珍藏的茶葉“奉獻”出來了。
剛喝第一口,陳三郎便聽見門外面的怒喝聲:“你究竟是什麼人?”
沒有回答,顯然逍遙富道已經第一時間動手。一瞬間。馬聲悲鳴,人生驚叫。裹挾着兵器霍霍的揮舞聲,交雜在一起。亂成一團。
“嶗山道士,你竟是嶗山道士!”
逍遙一出手,必然動用符籙,如此一來,明眼人一看便知,自然會瞧破他的來歷路數。
這些佔據嶗山的人並非尋常嘯聚山林的賊寇,在路上,逍遙已經說了個大概,因而陳三郎瞭解內情:
嶗山一脈。傳承千年,但其實在百年前就呈現式微衰退的跡象。此時執掌山門道場的正是逍遙的師傅,他已是近一百五十歲的歲數。
雖然說修者長壽,但長壽不代表長生,長生纔是終極的境界追求,也是最難實現的目標。天下道統多矣,道釋兩家鼎立,其中經典宗卷數不勝數,但真正能闡釋長生奧義的。鳳毛麟角,稀少得可憐。
道家鍊金丹,釋家脩金身,都是各自道統一路傳承。被不斷總結歸納出來的兩大修煉路線。而其中最被認可的一條修煉大原則是,要想長生,必須擁有一件純陽法寶。淬鍊之,與己身合。可不朽。
這說着簡單,但法寶的稀少性註定了長生的難度。
閒話少提。言歸正傳,不同的道統,自然各有高低長短。嶗山傳承的精華都在符籙之上,對於長生研究不深。故而幾代傳承人的壽命只是比普通人綿長,但與別的正統傳承來說,就顯得不夠看了。
比如崑崙、蜀山那些,甚至青城,得道者壽五百年以上的都有不少。嶗山呢,三百壽已是一大紀錄。
嶗山衰敗,人丁冷清,自然引得外人覬覦。百年來,遭受了一或明或暗的攻打衝擊。
這加劇了道統的敗落,當傳到逍遙這一代,已是強弩之末。正是在這樣的背景情況之下,逍遙不得不離開嶗山。道場被外敵侵佔,許多積蓄被搶掠一空。不過那些修者並未停留在嶗山上開闢新的道場,而是選擇離開。皆因嶗山此地,來龍去脈有所欠缺,並不算是一個真正的洞天福地。
修者離開,留下這麼個地方,卻便宜了賊寇。很快就有一夥強人進駐,佔山爲王,好不威風兇惡。
強人們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把嶗山一帶弄得悽風苦雨,原本在此安居樂業的百姓都生活不下去了。有能力有辦法的青壯們紛紛遷徙,背井離鄉。
賊匪兇悍,雍州方面也不是坐視不理,曾經派遣兵丁來剿匪,然而他們來到嶗山,不是被賊寇打埋伏,就是直接衝殺,竟是抵擋不住,反而被殺得落花流水,死傷無數。
由此可知,這夥強人的厲害,以及雍州兵力的孱弱。
強人的首領乃是一位道人,法號“鐵冠道人”,據說曾經在蜀山學劍,後遭棄,流落爲寇。其善使一口寶劍,確實了得,多次官兵圍剿,都是被這口劍給殺跑的。
道統幾乎被毀,道場被佔,逍遙開始四海爲家的生涯。在沒有了解狀況的情形之下,陳三郎實在想不到這個嬉皮道士竟有這般不堪回首的悲催人生經歷。在以前,他也未曾提過半句。
而現在,學有所成的他,終於回來了,要回來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至於具體是什麼東西,逍遙沒有說,只含糊交代此物事關重要。當初因爲某些難言之隱,無法帶着離開。
對此陳三郎表示疑問:那些侵佔嶗山的修者就沒有搜索發現?
道士呵呵一笑:“我嶗山除了精通符籙之外,對於陣法禁制也極有研究。東西留在一個隱秘的大陣中,不諳竅門的話,根本拿不到。”
陳三郎倒不懷疑,畢竟嶗山方圓那麼大,那些修者總不可能將諸多山嶺傾翻過來。
道士還說了,能降服神蠶的事物也在同一個地方。
陳三郎一聽,大約有幾分明瞭:這是嶗山家底珍藏呀!小金庫什麼的,最有愛了。
所以對於此行,陳大人頗有期待。
當到了嶗山範圍,見着本來山清水秀的地方被賊寇搞得烏煙瘴氣,逍遙富道心中早憋着火。眼下這把火,開始被點燃。他走出去,與蜂擁而來的騎士遭遇,一照面立刻便痛下殺手。
這些騎士是出來搜索的一支分隊,個個長得彪悍,孔武有力,但想要抵擋憤怒的逍遙富道卻嫌不夠看,只片刻間,便被殺得人仰馬翻,哭爹喊娘:
“快逃呀,逃回山上稟告給大王知道……”
“神仙饒命!”
有賊寇看見逍遙富道利用符籙召喚出的六丁六甲黃巾力士,被嚇得夠嗆,乾脆跪地求饒。
在客棧裡頭,陳三郎沒有坐多久,一杯茶還沒有喝完,呼的,黑簾布被揭開,道士大步邁進來,殺氣騰騰。
他身上道袍乾乾淨淨,不染塵埃,不沾血腥,但陳三郎感受到了那股宣泄的怒火和殺氣:要知道,嶗山原來是他的“家”呀!
道士坐下來,將一壺茶水直接往嘴裡灌,咕嚕嚕地喝起來。
胖掌櫃在一邊看得眼皮子直跳,他倒不是驚懼於道士的殺氣,而是覺得這一壺如此滾燙的茶水就那樣粗暴地喝進嘴裡,豈不是真正的“銅牙鐵齒”纔會安然無事?有這麼一張強嘴,吃火鍋都不用吹氣了。
喝完茶水,道士吐一口氣:“很快,他們就要下來了,咱們等着。”
陳三郎明白他的意思,下一批來的人,就不可能再是那些關於橫行霸道,實則不堪一擊的普通賊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