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天,風平浪靜,安然無事。只是這般平靜,更讓人心生疑慮,難以安心。彷彿看不見的暗流,卻最具威脅。
許念孃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轉,他功力深厚,每日都進服珍貴藥材調養,康復的速度不慢。
這一日,他命人取來文房四寶,在房中鋪展開來,執筆揮毫,不是寫字,而是作畫。
陳三郎倒沒見過這一幕,便是許珺,都面露驚訝之色,顯然不曾見過父親作畫。
許念娘是讀過書的,撇開某些因素,他甚至可稱爲“名門之後”,不過成王敗寇,變成了前朝餘孽而已。
在這一點上,其與尋常江湖人截然不同。然而平時少於展露,旁人便都不知曉。
許念娘這一手丹青功夫赫然不弱,筆尖之下,線條柔和,着墨精緻,寥寥數筆,便有生動形象生成。
他畫的不是山水風景,而是人物。
當第一幅成,陳三郎雙眸一亮,立刻領會到岳父的用意。但這時候不宜出聲干擾,就靜靜觀望。
許念娘稍作休息,很快又畫第二幅。
丹青和寫字其實一樣,想要獲得好的作品,都頗有講究,對於體力精神的消耗也不少。所以在畫第四幅的時候,身體尚在恢復期間的許念娘額頭已然見汗。
許珺心疼父親,不禁開口道:“爹,要不休息一下,喝口水?”
許念娘搖搖頭:“沒事,繼續,怕是意興斷了,便畫不出來了。”
說着,稍稍一定神,就又提筆起來。
一幅接着一幅,一個個人物形象靈活靈現地出現在紙上。
陳三郎細心觀看,發現岳父的畫法獨闢蹊徑,和主流大不相同。不能說自成一家,但極具個人特色,用筆粗獷,簡單,卻刻畫有神。
整整半個時辰,許念娘才放下筆墨,一共畫出十三幅肖像,畫上,還標註上了不同的名字。
“這些,都是山寨骨幹人物的模樣。”
聞言,陳三郎心中大喜。
山寨人物進入雍州境內,所圖不小,他們都是江湖上有數的高手,身手了得,武力非凡,頗難對付。更讓人頭疼的是這麼一羣人並非那些武林莽夫,而是有計謀有智慧的團體,加上面目陌生,照面不識,很可能被對方喬裝入城都不知道。
這一點,是陳三郎最爲忌憚的。雖然早有軍令佈置下去,州郡城門嚴防,又加大了人員巡邏的力度。但正所謂“千日防賊”,安能無漏?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好了,許念孃親自執筆,畫出了對方的容貌,如此一來,在緝捕追蹤之時便能派上大用場。
這些肖像畫,還能印刷出來,一張變成幾十張,張貼在城門處,大街小巷處,滿城可見,懸以重金,調動起全城百姓,那樣的話,對方便無從遁形了。
想到此處,陳三郎很是高興。事不宜遲,立刻告辭離開,到外面去找周分曹。
周分曹一聽,也是歡欣不已,趕緊落實下去,取了一個“汪洋大盜”的罪名,把諸多畫像公佈開來,貼上街頭。很快,便有民衆圍攏上前,議論紛紛。
對於兇惡的盜寇,民衆自無好感,更何況又有重金獎勵,當即留了心眼,看能否撞見這些盜寇,從而稟告州衙,立功領賞。
畫像大摞大摞地印出來,不但州郡城內,城外附近一片的村鎮都貼上了。
簡直便是全民皆兵!
大網撒開,效果喜人。第三天便有城東小鎮的民衆來報告,說曾經看見過畫像上的兩人:“秦武”和“蘇揚”。
當其時,這兩人來到小鎮上購買了些食物用品,又東問西問了些事情。
雍州戰亂,人口流竄,十分平常,因而當時鎮上的人也沒在意,現在見了懸賞公文,才知道對方竟是汪洋大盜,馬上來報官。
隨後,陸陸續續,又有民衆來報,說曾遇見過山寨人員。
州衙內,公房中,書案上,一張地圖展開,地圖上有紅點標示——都是山寨人員曾經出沒過的地點。
乍看,這些地點散亂,東南西北都有,足見對方謹慎,並未在一地久留。但如此一來,便顯得沒有章法,難以捕捉到對方活動的規律,不好採取措施。
房中除了陳三郎外,還有周分曹、江草齊,以及莫軒意等人。他們都是應命而來,商討計策的。
諸人看着地圖已經有一段時間,希望能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陳三郎手指往桌上輕輕一敲,問道:“各位可看出什麼端倪?”
周分曹眉頭緊鎖,一言不發;江草齊手摸下巴,沉吟不語;唯有莫軒意目光灼灼,忽而道:“他們出沒過的地方看似雜亂無章,但分佈在東南西北,與之呼應的便是州郡四大城門。這是要圍而觀之,窺伺州郡破綻。”
這話一出,周分曹與江草齊都露出了恍然之色。
陳三郎點點頭:“不錯,對方確有此意。”
莫軒意又道:“只是根據民衆彙報上來的訊息,最早的也是五天前的事,過了數天,情況變化,我們得做好對方已經有人潛行入城的準備。”
聞言,江草齊臉色一緊。他身爲兵房主事,統管軍伍,是守護州郡的第一負責人,若是被山寨高手摸進了城而不知,便是有過。但他也深知,即使城門守衛森然,但每日進出的百姓絡繹不絕,對方有心混在其中,矇混過關的可能性並不小。
他當即朗聲道:“我會立刻增派人手,重點守護刺史府和州衙。”
這兩地乃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陳三郎想了想,一擺手:“這事就交給莫將軍好了,他出身洞庭,與江湖中人多有交道,經驗豐富,足以勝任。莫將軍,你看如何?”
莫軒意起身抱拳,慨然道:“屬下惟命是從,但憑吩咐!”
“好,你便去營中挑選一批精兵良將,專門負責此事。”
“得令!”
莫軒意心情微微有些激盪,因爲這項任命,蘊含着陳三郎對他極大的信任。
旁邊周分曹問:“公子,許先生那邊恢復得如何了?”
陳三郎道:“還行,但還不能動手。”
心內輕輕一嘆:若是許念娘能及時完全康復過來,便能增添一分勝算,但依照目前情景,怕是難以指望得上。
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