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長夜,陳三郎並無睡意,盤膝坐在一塊岩石上,默然冥思,做起功課。
這兩天來,他隱有感覺,有某種大變化產生。《浩然帛書》修煉至今,已經到了後期。不管什麼術法,總是越到後面越難。之前在雍州州郡時,翻開新篇,屬於一次難得的突破,然後便遇到瓶頸處,想着還要積累許久,才能進入新的境界。只是當下心有所動,怕是有新的契機來臨。
會源自何處呢?
陳三郎稍作思索,第一個便想到揚州——莫軒意率軍攻打揚州,怕是大捷,有結果了。
因爲只有如此巨大的基業拓展,才能使得古書共鳴振動,要再度開新章。得了揚州,那便是多一州之地,多一州之民,人氣運望,豈止翻倍?
比起雍州來,揚州方方面面都要勝出許多。從另一個角度看,揚州本爲元文昌的大本營,取而代之,也就意味着本來屬於元氏的東西,統統姓了“陳”。
對於揚州,陳三郎志在必取,所以拍板了這次的出軍行動。不過他卻沒想到莫軒意此行如此順利迅速,這才幾天工夫呀。
揚州,難不成已成了空虛之地?
想到北方的戰事,陳三郎倒猜出個七七八八。
不管如何,這都是好事。
揚州極具戰略意義,又是富庶之地,掌握兩地之後,陳三郎實力大增。更重要的是,兩州環抱之處,中州已是唾手可得;眼光再放遠點,角落處的蠻州似乎也是一步之遙。
自從石破軍事敗,蠻州失去了統治者,怕是四分五裂,陷入紛爭不休的局面;而中州,龍君要率衆出海,一去不返,如此一來,同樣沒了主心骨……
諸多種種,彷彿冥冥中有一隻大手在推動着,安排着。
命運!
想到這詞,陳三郎心中竟莫名凜然:大勢所趨,到底有多“大”?原來有時候,真得是大到人無處可避,身不由己的。
約束住些散雜的思緒,陳三郎沉浸進泥丸宮的世界內,見裡面氣息翻騰,瀰漫開來,極其活躍興奮的樣子。
陳三郎當下雖然不在揚州,但古書何其敏銳,氣機變化莫測,其早便預感到了。只是目前還停留在觸感階段,缺乏實質的灌注——這些,要等他回去之後,真正入主揚州,才能產生質變。
氣機牽動,便猶如將一個瓶子蓋給擰鬆了,下面的事就好辦得多了。
蟹和與蛤吃肉兩個坐在不遠處,蛤吃肉正在獻殷勤,蟹和不冷不熱地時不時回一句,猛地牠心頭一動,擡頭看向陳三郎處,神色複雜起來。就在剛纔剎那間,牠也感覺到了什麼,覺得有些氣息籠罩到陳三郎身上,使其發生了某些氣質變化。
究竟是什麼變化呢?
蟹和一時間卻無法確定,只知道公子越發的高深莫測起來了。回想起彼此交集的舊事,牠就感到唏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人比妖,氣死妖……
蛤吃肉較爲遲鈍,倒沒感覺,依然嘴裡叨叨絮絮着。
蟹和瞥牠一眼,張口說道:“你這蛤蟆也不用在我面前恭維,且看明日有甚表現吧。若能救得公主,萬事好說,否則的話……”
說到這,頓住了。別說蛤吃肉,若明日事敗,救不得敖卿眉,牠蟹和都不知如何是好。
聞言,蛤吃肉趕緊閉上了嘴巴,知道蟹和所言極是。自古有言:法不可輕傳。這是修行界通行的道理。任憑花言巧語,天花亂墜,想要靠這個取得真傳,等於癡人發夢,牠只想事先吹吹風罷了,卻也知道真正話事的,乃是小龍女。
看來,明天真得拼了。
蛤吃肉眼眸泛出道精光來,比起貪生怕死,牠更怕沒有一個拼命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恐怕就這麼一次了。
湖風吹拂,湖水輕蕩,時間便在拂盪中點點滴滴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陳三郎猛地睜開眼睛,舉頭觀望四周,見天色依舊昏沉,彷彿被潑上了大片大片的灰暗顏料,把四周都弄髒了似的,看着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他站了起身,臉色緊了緊。
蟹和湊近來,低聲道:“公子,有古怪,怕是陣法開始流轉了。”
蛤吃肉東張西望,他並沒有捕捉到什麼,只是本能地感到有壓力。
陳三郎皺着眉頭:“蟹和,你說現在大概是什麼時辰?”
蟹和搔搔枯黃的頭髮,搖搖頭:“不知道,應該天亮了?”
沒有漏斗,也沒有別的計時工具,天色看起來,似乎被矇蔽了天機,故而弄得連什麼時辰都無法確定了。
蟹和低聲道:“公子,我們暫且藏起來?”
他們落腳此地,一路小心翼翼,就爲了避免打草驚蛇,不想被對方發現行蹤。不過他們都無法明確洞庭大陣的籠罩範圍,以及監察力度如何,能否瞞天過海,屬於未知之數。依照蟹和的說法,由於天地變動的緣故,大陣受損嚴重,功效大減,早不復當年。是以只要小心行事,是有很大可能悄無聲息地隱匿在此處荒島之上的。
當有古怪發生,他們立刻便想到,這是有陣法在發動,干擾,導致四周的景觀大變,連真實的天色都看不到了。誇張點說,叫“顛倒陰陽,不見天日”。
陣法啓動,必有大事,今日乃是十八。
陳三郎還沒有回話,風忽而大了,呼呼然;有風自是起浪。
蛤吃肉眼睩睩地看着,驚訝出聲:“這是迎親呢?還是接親回來了?”
蟹和看白癡地看着牠。蛤吃肉訕訕然摸了摸下巴,情知說了廢話:來之前,陳三郎便做了定奪:與其等太伏去接親回來,不如等其出門迎親便下手。他們的目的,首先是破壞這樁親事,把事情鬧開來,結不成親,那就達成預期了。至於能否一下子把龍女搶走,難度不小。若等太伏在龍宮走完了儀式,反而不美,不如直接豁出去,先下手,鬧他個灰頭土臉。
而今見陣法動,毫無疑問,這是太伏要動身離開洞府,前往龍宮迎親了。
正說間,便有鼓樂聲起,又有一陣嗩吶吹奏,一隊儀仗隊伍出現在湖面上,大吹大擂,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隊伍衣裝,多爲紅豔,高冠大帽,古色生香,期中擡着一頂轎子。
牠們彷彿憑風而來,正踏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