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分曹指揮分隊進去收拾,這孫府房屋衆多,面積甚大,即使數十人動手,一時間也難以整理乾淨。
陳三郎又增加了三十名莊兵去幫忙,至於別的人,就地休息。家眷們紛紛從車上下來,老弱婦孺,他們來到新的環境,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陳三郎去給母親請安,舟車勞頓,陳王氏精神甚是萎靡,咳嗽不斷,伸手摸一摸額頭,非常冰涼。
這是着了風寒的預兆。
“原兒,我們就搬到這裡住嗎?”
陳王氏打起精神問。
這段時日來,她擔憂事多,身子一直不算好。也難怪,好不容易期盼兒子出人頭地,考了狀元,光宗耀祖,又回到涇縣當官,建設陳莊。整個事情,如同做夢一般,有時做夢都會笑出聲。
然而沒想到,安穩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突然的變故,不得不離家遷徙,長途跋涉要來雍州。
這對老人家而言,實在是煎熬。
雖然,陳王氏實則並不算老。
陳三郎正是擔憂母親的感受,所以許多事並未對她明說,免得其擔驚受怕,沒病都給嚇出病來。
不過如果不能儘快安定下來,不但母親,其他家眷都要到了精神上的臨界點,很容易出問題。
陪母親說了會話,陳三郎吩咐丫鬟小翠和華叔,讓他們注意點。其實平時,許珺和宋珂嬋兩個也經常來與陳王氏說話解悶。
來到外面,許珺過來道:“三郎,剛纔那瘋子明顯有問題,怎地不追上去抓人?”
陳三郎笑道:“他就是神經失常罷了。”說着,揹負雙手望着孫府,慢慢道:“有問題的,是這片房子。”
許珺左看右看,卻瞧不出什麼來。
……
從高空看,整座嶗山府城宛若一張巨大的棋盤,縱橫交錯的街道巷子把城府分隔成一個個格子。居於城中心處的格子面積最大,府城衙門便設立在此地。
林夢海把陳三郎等迎入府城後,告辭,策馬趕回府衙覆命。
當日嶗山府被蠻軍攻破,全城遭受洗劫,損失慘重,這府衙自然也沒逃過此劫,不過後來蘇鎮宏入駐,將府衙修補好了,重新變得威嚴莊重起來。
堂堂府衙,比起縣衙當然要氣派得多,門前是一排臺階,臺階下兩尊巨大的石獅子,儀態威猛。
臺階之上,左邊豎立一面大鼓,名爲“鳴冤鼓”,來衙門告狀的人得先敲響此鼓,大人才會升堂。不過擊鼓鳴冤也不是輕易的事,鼓邊有衙役守着,不會隨便讓人接近,得先孝順錢財。
到了衙門口,林夢海翻身下馬,自有隨從把馬牽去伺候。林夢海整理衣冠,快步上臺階,進入衙門內。
府衙佈局,和縣衙倒相差無幾,都是前面公堂,後面庭院,公堂辦公,庭院爲大人攜帶家眷住所。
王朝爲官,其實頗爲無奈,一紙任令,不管天南地北都得去。光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得把人折騰成半死,必須帶有隨從家僕在身邊照顧。否則的話,半路病死都沒人知道。至於攜帶家眷,也是常態。外放爲官,輕易不得離開管轄地,把老婆孩子留在老家裡,短則數年,長則十多年,怎放心得下?
公私兩用的衙門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林夢海知道蘇鎮宏現在肯定不會在公堂上,而是窩在庭院內,也許正在牀上顛倒衣裳,大行快活之事。
三個月前,蘇鎮宏策馬出行,在下屬縣城裡發現一女,身段妖嬈,容顏嬌媚,一見之下,頓時被迷了心竅,當即強下聘禮,把此女納爲妾侍。開始的時候這女子還哭哭啼啼,不情不願的,然而當生米煮成了熟飯後,卻整天膩歪,不肯離開蘇鎮宏半步了。
這樣的事半點不稀奇,身爲女兒身,最大的夢想不就是嫁個如意郎君嘛,何爲如意?體貼溫情,錦衣玉食足矣。
蘇鎮宏是個武將,但身材挺拔,相貌也不醜,最重要的是手中有兵,坐鎮嶗山府城,可謂有權有勢,跟從了這樣的人物,就能得到在亂世中最爲重要的東西:
安全感!
所以從不甘到馴服,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蘇鎮宏可寵着她呢,以前還經常出門,四下巡視,治理公務也算勤勉,但有了美嬌娘後,天天折騰得歡,許多事務都懶得理會了。
這正中林夢海下懷,蘇鎮宏不理事,擔子就落在他肩上,在這嶗山府內,他的地位等於一人之下了。
想當時,林夢海中三甲同進士,衣錦還鄉,他並不急着出仕,而是選擇在家鄉走親訪友,吟詩作對,暗暗積攢名望。就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然後才踏上仕途。
中舉並未就代表着可以做官了,除非一甲那幾位,其他的進士,特別是三甲進士,一般也只能先進入衙門當個無關重要的文書之類的閒職,要等有官位空缺了,才能上位。
林夢海就是在等,花使了許多銀子,拜託了許多關係,終於有了盼頭,相鄰一個縣裡,那縣令即將要告老還鄉,他正滿心歡喜,但蠻軍毫無道理地入侵了。
林夢海官沒當成,反而成爲難民,顛肺流離,最後投靠在蘇鎮宏門下,堂堂進士,成爲一介武夫的幕僚,這使得他滿懷嗟嘆,憤怨不已。每每夜深人靜時,便對月飲酒,痛罵朝廷無能,導致雍州淪陷,公門無主。
不過好在蘇鎮宏對他頗爲器重,林夢海卻還不滿足。話說那人的氣運真得難以解釋,運來鐵變金,蘇鎮宏沉迷女色,諸多事務便是林夢海說了算,好不威風。以前的夢想是當個縣令,現在好了,直接等於半個知府。
來到後院,讓侍衛進去稟告,好一會,蘇鎮宏纔出到客廳上。
林夢海暗眼觀察,見他睡眼朦朧,腳步都有些輕浮,衣衫不怎麼整齊,估計剛剛快活完,不禁暗啐了口,罵了句。腦海莫名浮現出第一次見到那位美嬌娘時的情景,端是步步生蓮,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男人有女如此,哪還有心思理事?
“師爺,狀元郎呢?”
蘇鎮宏剛坐下來,開口問道。
林夢海回答:“這陳狀元不肯來,還說了些難聽的話。”
蘇鎮宏面色一沉:“什麼話?”
“在下不敢說。”
“快說!”
林夢海臉上弄出憤憤然的神色來:“這廝好不識擡舉,傲慢無禮,說大人不過區區武夫,何德何能佔據嶗山府城,朝廷任命又還沒下來,名不正言不順……”
“什麼!”
蘇鎮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過喪家之犬,還真當自己是人物了?如此看來,那日蘇貴回稟的話都是真的,簡直可惡,本大人還想虛懷若谷,見他可憐,收留至麾下,看來真是白費心機。他現在何處,馬上點兵去把其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