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到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的時候,古月安已經殺過照壁,踏過前院,來到了大堂之前,地上滿是剛剛倒下的溫熱屍體。
在他過快的刀法和遠超一般先天境凝氣高手的強悍內力之下,沒有人是他的一刀之敵,所到之處,人命像是割草一樣地倒下去。
古月安站定,身體內的內氣卻絲毫沒有半點剛剛經歷了劇烈戰鬥而有所損耗的樣子,反而是越加的沸騰了起來。
其實有一點,古月安是早就知道了,那就是他的內氣,在戰鬥當中,凝結的速度會異常的快,就比如說他枯坐一夜,也不過凝結了一絲內氣,而他剛剛不過戰鬥了十幾息,他體內的內氣便已經凝結過半了。
所以說,實戰永遠比閉門修煉要進步快的多。
將精鐵刀上的血跡甩了甩,古月安有點懷念焚城的手感了,哪怕他揮刀的速度再快,也始終是沾染上了太多的血,導致刀不夠利了,但現在還不是拿出焚城的時候,哪怕他現在面前還站着一個人。
但這個人,還不配他用焚城。
“你好像不怕我?”古月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微笑出聲,他似乎也有點習慣自己現在這個身份設定了,就是那種帶着一點點神經質氣息的冷血殺手,類似於他前世很喜歡的一個電影角色,小丑。
站在古月安面前這個人是個極爲英武的年輕人,劍眉星目,一開口說話也是英氣十足:“宵小之輩,何懼之有?朱公常懷仁善之心,仗義疏財,廣濟天下豪傑,乃是一等一的大善人,你等今爲區區江湖虛名,投入顧家,助紂爲虐,徒來此殺戮無辜,是爲天道不取,我今便代天行事,取你性……”一個命字還沒有出口,卻是被古月安打斷了。
“恁多廢話。”古月安嗤笑一聲,“拔你的劍吧。”
“不知死活!”那人原本對於自己的這篇說辭相當滿意,卻被古月安徒然搶白,臉色有些時青時白,低吼一聲,手中長劍出鞘。
他這一出手,卻是有些不凡,不同於之前被古月安一刀斬死的無名之輩,此人出劍,劍聲如蕭,劍勢凝而不散,一劍刺來,整個人和手中長劍隱然一體,完全已經超脫了一般後天武者的範疇。
居然是個先天武者!
與此同時,朱府大院之外,隔着院牆,一根造型很有些奇異的長竹竿從院牆上駕着,一直延伸到院牆外五丈有餘的地方,一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正一隻眼睛盯在那根竹竿上,同時嘴裡在唾沫四濺地瘋狂說着什麼,仔細聽便能聽到:
“……第七息,白髮鬼側身出刀,再殺一人……”
“……第十七息,白髮鬼殺二十三人,衣不染血,至此,面前只剩一人……”
而在這個中年人的身後,則是一羣人在寫寫畫畫,寫畫完以後,還沒等墨跡幹了,就有人捧着紙快步朝着隔壁的永壽街跑去,一到永壽街,便有人接過紙張開始大聲朝着那羣正眼巴巴等着的達官貴人們唸了起來。
原來這一連串的人,都是由這羣人裡的一位富商提供的,此人平日裡最好決鬥之事,卻不是自己決鬥,而是看人決鬥,起先是看一些百曉生出的《論劍集》過乾癮,後來乾脆斥巨資自己打造了一支完全仿造百曉生演說團的專門的團隊,平時就找一些江湖上的人來決鬥,然後由專人演說,編寫成冊,供他平日消遣。
之前古月安殺入院中,他們已經看不到過程,都是有些乾着急,這些人都是金貴之軀,又不肯冒險,最後還是這位商人派出了他的團隊去採集第一手的情況。
那站在院牆之外,邊盯着竹竿看邊說的口沫橫飛的中年人便是團隊裡的第一人,據說曾經是真正的百曉生中的骨幹分子,曾專場演說過好幾年的春闈大考,演說水平極高,而且他身後的寫畫之人也是他從百曉生中帶出來的人,所以說堪比百曉生中人在場,也不遑多讓。
事實也的確如此,從那些前方傳來的紙上,那些大戶富商們,都是聽得如癡如醉,彷彿身臨其境,除了沒有真的親眼看到,也沒什麼兩樣了。
“……白髮鬼面前一人,正是朱棠座下青年高手之一,人稱正氣沖天的嚴堪……只聽得白髮鬼道一聲‘拔你的劍吧’,那嚴堪惱怒,飛身拔劍!”
“好一句拔你的劍吧,白髮鬼鏖戰多時,卻是衣不染血,氣度不減,反觀那嚴堪,言語小人,不足爲懼。”那好酒的大戶早已是古月安的頭號推崇者,此時自然大吹特吹古月安。
“子衿兄此言尚早,雖那白髮鬼的確氣度不凡,實力強勁,然那嚴堪也並非弱者,此人雖然表面君子,行事多有沽名釣譽之嫌,可劍上功夫委實不差,他在未投入朱棠門下之前,乃是秦嶺一帶的有名劍俠,二十一歲入先天,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後來若不是八皇子劍遊天下來到關中,將他一劍而敗,他也不會心灰意冷以致再無寸進最後不得不投入朱棠門下討生活,可八皇子臨走前也曾有言,‘你劍路正中帶奇,隱有宗師風範,若能放下心中浮名之慾,當前途無量。’能得八皇子此言,此人怕是不好對付。”另一人平日與那被稱作子衿兄的大戶在生意上有些齟齬,此時開口,顯然是要與那好酒的大戶子衿兄爭鋒相對。
那子衿兄剛想出口反駁,但細思此人剛剛言論,居然有些無法反駁,最後他只得說:“我相信白髮鬼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而恰在此時前方的戰況已經通過紙張傳來了。
“第一招,嚴堪直攻白髮鬼中門,此劍中正平和,白髮鬼有些無法,只得後退……”
“第二招,嚴堪再進,白髮鬼再退……”
聽到此處,那在言語上壓住了子衿兄的大戶輕笑出聲道:“果然如我所料,嚴堪劍法大氣磅礴,正正剋制白髮鬼這樣以快出奇的打法,白髮鬼無法佔得先機,便只得步步後退,等到嚴堪劍勢大成,那白髮鬼便要身死劍……”
一個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第三張紙已經來了。
“第三招,嚴堪再進,孰料白髮鬼猛然反擊,一刀直逼嚴堪,與嚴堪刀劍相接,一接之下,嚴堪不敵,直接倒飛出去,白髮鬼趁機再接一刀,嚴堪身首分離,死!”
“呃……呃……”那彷彿早已成竹在胸,只等白髮鬼身死的大戶的話卡在了喉嚨裡,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呃呃出聲。
那子衿兄原本無話可說,只是握緊了拳頭,暗自祈禱,白髮鬼千萬別敗了,誰想到風雲變幻,只是第三招,那彷彿就要掌握大勢的嚴堪驟然身死,他愣了一下後,看了一眼那針對他的大戶的臉,撫掌大笑道:“東山兄,妙啊,妙哉啊,真是好一個嚴堪,好一個正氣沖天,真不愧是八皇子親口讚譽的劍道俊才,居然能擋得住白髮鬼三刀才死,妙哉啊,當再浮一大白!”
那東山兄,只是臉色漲的有些忽青忽白,說不出話來。
而庭院之中,古月安看着一顆腦袋墜落在臺階上,死不瞑目的嚴堪,覺得有些無趣,此人開口長篇大論,出劍也好像正氣煌煌大勢網羅,一接手,古月安想着他可能還有點厲害,便直接強行入破了,一刀出去,三倍力的三千絲之內勁,實際上就是近乎於九倍的凝氣期力量,這人居然被直接轟飛了出去,他再一刀,這人便死了,想着他的劍招,古月安發現,其實就是空有大勢,一點殺氣都沒有,古月安甚至懷疑這人到底有沒有殺過人。
想了一會,他覺得十分無趣,便不想了,踏步繼續向前,過了大堂,來到了中花園,剛繞過假山,踏入花園之中,便看到一個白衣文士負手站在涼亭裡,頭上還極度騷包的插了一支紅花,聽到古月安的腳步聲,他開口說道:“君踏月而來,本是雅緻非常之事,只是卻偏行殺戮之道,實在有負今夜如許月色,不若放下屠刀,來此亭中你我共飲一杯,然後離去,朱公雅量,想來必不會有所追究。”
“不是,我說你們這些人怎麼比我還裝啊,煩……”古月安輕聲嘟囔着,提着刀就乾脆直接上去了。
此時,院牆之外,那竹竿也已經追蹤到了中花園之中,而永壽街上,那些大戶富商自然是也都知道了裡面的情況。
“居然是白衣探花方知秋,朱棠居然能把此人請來助陣,這白髮鬼此番必死無疑了。”那東山兄之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本來已經有所收斂,可是待聽到前方傳來這一次白髮鬼的對手是白衣探花方知秋以後,他又立刻活躍了起來,“這白衣探花方知秋乃是甲申年的文試探花,此人不僅文章高絕,武功也是極高,雖然二十八歲才入的先天,可進境極快,三年前他曾在京城與大將軍王不負過手,至第十三招才敗,王大將軍笑言‘卿大器晚成,四十歲前必入宗師’,他近些年都在終南山中隱居,尋常人根本見不得他一面,今日竟是出現在朱府,顧家是輸定了。”
說完以後,他正準備向子衿兄挑釁一番,卻是耳邊聽到。
“……白衣探花方知秋,死。”
恍如晴天霹靂,他整個人晃了一下,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爲他犯了什麼病呢。
那邊子衿兄又是拿起了一杯酒,大笑道:“好,好個白衣探花方知秋,好的很啊,當再浮一白!”
古月安是真的有些鬱悶了,他不太明白怎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種人,或者說,朱棠請的怎麼都是這種人,這個白衣服的騷包文士和那個之前的正氣凜然的劍客一個路子,內力修爲都不弱,然而實戰經驗都是差的可以,只是氣勢逼迫,他就將這人輕鬆斬死。
只是很鬱悶的一點,就是這個人連帶着之前那個,加起來居然纔算是一個江湖上成名的高手,這是看不起他們嗎?
殺了這個白衣文士,他繼續向前,這一次是過了一扇月拱門來到了一處院落裡,在院子的正中央,一顆桂花樹下,一個持棍的漢子正獨立着,像是在等待着古月安的到來。
“年輕人,你今夜的路,就到這裡了。”那漢子沉聲發話。
朱府之外,有關於這個持棍漢子的消息也是傳到了。
這一次那個東山兄沒有貿然開口了,雖然看得出他很想開口,最終,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才勉強說了一句:“這個漢子乃是九龍棍劉簡之,城裡九龍武館的總教頭,相信諸位都認識吧,半步宗師,大家……”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乾脆不說了,想來也是被打臉打怕了。
最終,那九龍武館總教頭劉簡之也是死在了古月安的刀下。
只是這一次,這九龍武館劉簡之算是給古月安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這人實戰經驗或許一般,但功力卻很高,古月安哪怕強行入破,也是吃不住此人力道,後來是喚出了傅紅血才堪堪將此人擊殺,可是他虎口破裂,掌中刀也是捲刃,更是內傷深重,迫不得已,只能花費了一點練功點數進入練功房修養。
待到出來,他繼續向前,遠遠地,他便看到了一座高三層的藏書樓,看着擋在藏書樓之前的那扇緊閉的月拱門,他隱隱感覺到了後面所藏着的巨大危機,最終之地該是到了。
他來到門前,忽然轉頭,掌中殘刀飛出,將一根藏在院牆上的竹竿給劈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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