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迴應魏國國書,態度過於軟弱,必會導致魏人小覷。引發的後果,將是難以預料的遭難。甚至,會爲趙國帶來災禍。這是趙國有志之士共同得出的結論。
很快,他們的結論得到了時間的印證。趙國放低姿態,不但沒有得到其他各國尊重。反之,各國看到了蠶食趙國領土的機會。面對天賜良機,誰不想分趙國一杯羹。
秦、齊、燕和楚國大使,同時向趙國遞交國書。國書中的內容,大使的語氣皆與魏國一致。五國以會葬之名,伺機蠶食趙國,稱之五國會葬。
五國會葬,象徵趙國主張以柔對諸侯的策略,陷入了失敗。趙國的敵人,除了魏、齊、楚、秦、燕五個大國,還有中山等胡人國家。頃刻間,趙國陷入四面征戰的危難之中。
對於年僅十五歲的趙侯雍來說,君父的這場葬禮,硝煙瀰漫。稍有不慎,趙國就有可能被五國聯軍滅掉。趙侯是趙國之主,享受最高的榮譽和尊崇。然而,君王的苦與樂,又有幾人能理解。又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無助的少年,會在深夜獨自漫步在羊腸小道,仰望蒼穹,尋求救國的答案。
這日,趙雍步出殿外,仰望着暮靄沉沉的天空,神情落寞道:“君父,孩兒令你失望了。孩兒沒能振興趙氏基業,連你的英明都守護不住。孩兒,沒用。”
韓忠走了過來,低聲道:“君上,肥義和李兌求見。”
“請他們進來。”趙侯雍平復情緒,回到大殿。
李兌和肥義並肩進入殿內,對着趙雍行禮,齊聲道:“拜見君上”。
趙雍擡手道:“請座。”
肥義和李兌再拜,答道:“謝,君上。”
趙雍雙手擊掌,四名宦者小心翼翼搬出一張桌子,來到大殿。宦者行禮,躬身退下。
趙候雍挪步上前,指着案桌上黑白相間的棋子,求教道:“兩位,此局可解否。”
肥義和李兌起身,走近棋盤觀看,半盞茶的功夫。李兌,已然有了解開這道棋局的方法,拱手道:“白子被黑子圍困,處於劣勢。但,並非死局。若要扭轉白子的頹廢之勢,也不難。”
趙雍緊皺的眉宇漸漸舒緩,總算有人可以解開棋局。
李兌,挽起大袖,將手伸進棋盒,取出數粒白子,放在棋盤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趙雍見他落下數子,白子頓時扭轉劣勢,整盤棋局活了起來。黑白相間,鹿死誰手,還真不好定論。趙雍進一步問道:“此局可解,我國危局可解乎。”
肥義與李兌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肥義從寬袖之中取出早已備好的竹簡,遞給趙雍。竹簡,修整乾淨,也不厚重。趙雍接過竹簡,緩慢展開,字跡蒼勁渾厚有力,只見竹簡上寫着破敵之策。
‘五國會葬’這件事,宛如一根刺,哽在趙雍喉間。今日手中握有破敵之策,如獲至寶。也許是竹簡上的內容,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至於,肥義和李兌臉上的神態,他也沒有用心去留意。
趙雍展開竹簡,連續看了三遍,對竹簡之中出現很多地方有不懂之處,問道:“破敵之策寫得很好。但,我心中尚有疑惑。請,兩位指教。”
肥義上前,指着棋盤道:“趙國目前的局勢,猶如白子。雖被逼入絕境,但,可絕處逢生。正所謂,福禍相依,任何事物總會有兩面。五國以會葬之名,伺機伐我,看似一場災禍。實則,不是一種福分。國君,何不以此立威。”
趙雍盯着棋盤,沉思良久,“我正有此意。可,爲之奈何”
肥義稍頓,一改和顏悅色,語調頗爲強硬,“五國之勢,異常兇猛。我國不可再軟弱退讓。我,退一步;敵,進一大步。唯有懷着爭鋒相對、魚死網破的決心,纔不會遭受他國欺凌。”
“好。”趙雍少年心性,心中豪氣,瞬間被激發。他說,君父英雄一世,怎可剛去,就任由諸侯欺凌。一昧退讓,陷國家於危難。他有何臉面,面對地下趙國曆代先君。
趙雍剋制情緒,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怎能因爲自己的情緒高漲,忽視了趙國的不足。
趙雍握着竹簡,問道,“我國國力,不及魏國。再加上齊、秦、楚、燕等國,一國之力,抵抗五國,有幾分勝算。”
會見之時,肥義曾多次叮囑李兌,若是國君問起勝算,不能據實回答。一則,他是擔憂李兌處事過於輕狂,言語不遜,會壞了大事;二則,是因爲肥義身居邯鄲多年,處事風格穩重。
李兌忘記了肥義的叮囑,據實相告:“以一國之力對抗五國。趙國贏的機會,很小。”
“哦”,趙雍臉色凝重,顯然心中早已經知曉這個答案。他少年心性,不願承認罷了。雖然,李兌的話,敲碎了他的心中的期盼。但是,趙雍就是不甘心,咬緊牙根,“面對五國欺凌,我們難道什麼都不做嗎?”
“魏國可以聯合其他國家攻我。我國,也可以效仿魏國。”李兌從棋盒中取出四粒黑子,成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擺放。又取一粒白子,位立中央。北面代表燕國、中山國;南面,代表魏國、楚國;東面,代替齊國;西面代表秦國。孤零零一粒白子,代表趙國。
李兌,指着南面那顆棋子,“楚國,離我國最遠,也非我鄰國。國君只需派出使者攜帶寶物去說楚國。再派一名使者,去越國,與越國聯盟。”
趙雍,臉色狐疑道:“越國?”
李兌點了點頭,又將一粒白子放在齊楚之間道:“越國與齊國、楚國,皆有領土相爭。現在的越王,不安於現成,頗有爭霸之態。越國答應與我國聯盟,向北即可騷擾齊國,又不能讓楚國安心對抗我國。楚國的危機可解。”
趙雍,點了點頭,表示已然明白。
李兌的手指往北移,又放下一粒白子道:“五國之中,燕國國力最弱。燕國雖有心伐我,但有北胡之患。國君派遣大使,出使北胡,與之結好、遊說。若燕國出兵,北胡便可騷擾燕國邊境。北有胡人,南有我國。燕君,不是昏庸之輩,會計算此間厲害。”
去掉楚國、燕國。趙雍指着剩下的三粒黑子道:“剩下三國,又當如何。”
“韓趙同盟,範荀同枝?”肥義一邊將手伸進翁合取出幾粒白子放在掌心,一邊繼續說道:“魏國伐我國之心,最堅。要對付魏國,就不能忘記韓國。韓趙兩國,榮辱與共,又皆受魏國之害。先君在世,兩國早有盟約。魏國出兵我國,韓國焉能視之。”
趙雍思之,肥義之言在理。如果說萬乘之國當中,與趙國邦交最堅,韓國排名第一。韓趙兩國,共同對付魏國,的確是個好法子。肥義謀事,必有十分把握。韓趙兩國恐怕是不能威懾魏國,續道:“我國再派出大使,遊說宋國。北面有趙,南面有韓,東面有宋。魏國的處境,與我國,好不了多少。”
“這個計謀是不錯。”趙雍認爲此計可行,但思考後拋出心中的困惑,“宋國又怎會與趙國結盟,而得罪齊、魏兩國。”
肥義,見國君提出疑問,深感欣慰,用心的紛說道:“臣,曾出使宋國。宋乃殷商之後,其地不足千里。其國民富國強,兵車五千盛。宋國國君偃,用武力取得君主之位。宋君剔成,逃亡齊國。宋齊之間,多有間隙。然,宋君偃,儀表甚美,面若有光,力能屈伸鐵鉤,不是平庸之輩。”
去掉魏國,剩下東齊,西秦兩國。對於趙國來說,也算好消息。但,齊、秦兩國,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趙雍沉思片刻,問道:“秦國,乃虎狼之國,理當如何去之。”
肥義,挪動白子,道:“秦公贏駟,自然明白,趙國不是秦國最大的敵人。魏秦世仇,豈能止戈。秦國出兵的目的是爲了探聽我趙國的虛實。若趙強,則敲打一下,削弱我國的實力。況且,謀伐趙國,最大的受益者是魏國,而不是他秦國。倘若魏國謀取了趙國,實力大增。日後秦國可會有大苦頭吃。保存趙國,制衡魏國,對秦國也是一件好事。關鍵時刻,秦國不但不會成爲趙國的敵人,反而會成爲親密無間的朋友。”
趙雍點點頭,指着東邊的那粒黑色棋子,“獨留齊國,又當如何。”
肥義一邊指着棋盤上白色的棋子,一邊解說道:“齊國,南有越國,東有宋國、趙國。齊國國君田因齊,乃睿智之人,怎會選擇以一國之力對三國。齊國有今日格局,實乃不易。田因齊也不希望,身邊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出現。此次謀我國,不過是搖旗助威罷了。”
趙君雍審視着棋盤上黑白相間的棋子,心中豁然開朗。面對兩位大臣,這位少年君主,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魏、齊、楚、燕、秦,皆有我國之憂。魏國給寡人精心佈下的殘局,卻讓你們兩位所破。君父再世,皆不屈魏人利劍,寡人有何懼之。魏人願戰,寡人迎戰便是。寡人受辱不要緊,若是辱沒了先君的英明。寡人,有何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