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 ,時光流逝。這一年,是公元前323年。
趙國承平日久,國無戰事。這一日,趙雍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一頭兇惡的狼,撲向自己。夢醒之後,趙雍將這個夢,告訴給了諸臣。有的人,說君上這個夢,是大喜。也有的人,說這個夢預言趙國不久將會有戰事,這是大凶之兆。
趙雍不去理會這個夢,到底是喜,還是兇。他只記得,田不禮、肥義、李兌等人,說這頭狼來自北方。北方有狼,這幾個字,銘刻在趙雍心中。
北方鄰國,皆是虎狼之輩。它們都對趙國代地,虎視眈眈。但是,這羣虎狼,對趙國威脅最大的,莫過於胡人中山國。
中山國,方圓不過八百里。位立於燕、趙、齊三國之間。趙國北疆代郡和趙都邯鄲,被中山國阻隔,兩地的交流,需要繞過上黨,翻越大山才行。
趙國代郡,位於北地,胡風盛行。因此,代地多遊牧少農耕,胡人氣息濃重。而邯鄲以農耕爲主,深受周禮薰陶。
邯鄲和代郡,代表着趙國兩種文化、兩種政治勢力。中山國的存在,也導致了趙國南北交通不變,分裂的局面。韓、趙、魏三家分晉,趙國實力最強。而今,國勢遠不及魏國。
其一,趙襄子死後,趙氏一族,陷於內鬥,消耗國力。趙襄子臨死前,立伯魯之孫、代成君趙周之子趙浣爲儲。趙浣繼位,是爲趙獻侯。趙獻侯,將國都晉陽,遷往中原腹地中牟。
趙襄子其弟趙恆子,驅逐趙浣,在代郡自立。趙氏一族,陷入內亂,國力大損,再難回到簡襄之烈。一年後,趙恆子卒。趙氏一族,殺趙恆之子,迎趙浣重新繼位,再次成爲趙國君主。
其次,趙國與諸侯相爭,中山國總會跳出來壞趙國的好事。
公元前409年,趙獻候甍,其子趙籍繼位,是爲趙烈侯。此時,趙國國力大衰,遠不如前。趙烈候元年,中山武公趁着韓、趙、魏三家開疆拓土之際,對趙國腹地發動攻勢。
趙烈侯見自己一國之力,不能挫敗中山國。於是,不得不向魏國求救。
魏文侯借道趙國,以樂洋爲將,太子擊爲監軍,三年攻伐,攻克中山。
三晉和睦相處,不會太久。中原之地,也是風雲突變。
公元前380年,中山恆公趁魏、趙交惡,魏國與諸侯爭雄之際,光復中山,遷都靈壽。
其後,趙氏歷代先君也對中山用兵,收效甚微。公元前332年,齊、魏攻趙,中山掘河水灌鄗城。若非,趙國將士用命,鄗城必將失守,邯鄲告危。
夜深寧靜,趙雍擡頭凝視着璀璨星空,口中喃喃自語,“北方有狼。”
一陣微風拂過,趙雍髮絲微動,衣角翻飛。
念及北方有狼,趙雍第一想到的便是中山國。
去年,燕國謀趙,中山國也囤積重兵位於趙國邊境。時而發動零星的攻擊,試探趙國的態度。樓緩和田不禮見狀,毅然發動強烈的態勢,宣揚趙國的態度。中山見趙國不好謀取,唯有坐山觀虎,等待燕、趙之間分出勝負,在行定奪。
趙雍萌生出一種想法,那就是去鄗城看一看,順便了解一下中山國到底是怎樣的國家。
趙雍也不與諸臣商議,帶領着肥義、李兌、樓緩、田不禮、公孫璞、屠彝及司馬望族等人,一路北行。趙雍沒有告訴這些人真實的想法,只是說想去北方狩獵。
肥義、李兌和田不禮乃聰明人,他們早已經猜出了君上的心意,也不點破。
趙雍等人,一路向北行走。
去年,這條路樓緩和田不禮,走過一次。樓緩是個粗人,對待沿途風光,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辭藻形容。田不禮見識廣博,又善於品位山河,指點江山,細心地爲君上講解着北行風光。
往北行了數日,田不禮指着前方的一坐城池,“君上,前方就是鄗城。”
趙雍目睹着眼前這座城池,雖比不上邯鄲的雄偉壯闊,也比不上代郡的險固。但是,這座城地勢險要,敵人想要攻取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田不禮道:“君上,我們是否進入鄗城。”
趙雍搖了搖頭,對着衆人道:“寡人,還想往前去看看。”
樓緩出言道:“君上,前面除了山,就是河,沒什麼好看的。”
公孫璞也道:“君上,再往前走,就是中山國。奔波數日,衆人也累了。我們還是進入鄗城休息。”
趙雍目視着前方,語調堅定,“寡人,想往前去看看山河景色。”
樓緩聞言,沉着臉道:“君上,前面就是中山。爲了您的安全,還是不要北行了。”
趙雍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行走。行了一段距離,田不禮指着眼前的關卡,“君上,過了這道關卡,就是中山國。”
趙雍環顧了一下四周,準備繼續前行。田不禮阻攔道:“君上,我們不能走了。”
趙雍停下腳步,看着他。
田不禮分說道:“君上,中山國與我國交惡,至今沒有互通有無。這道關卡,我們是過不去的。”
這道關卡雖然過不去。好在,趙國地勢高,可以俯視中山境內。趙雍登上高處,看了中山國境內,便擇路返回。
在鄗城休息幾日,趙雍等人啓程返回邯鄲。臨走前,趙雍對着鄗城守將說道:“鄗城的城牆太低了,需要好好修葺一下。”
守將自然聽出君上話外之音,不但大力修葺鄗城城防,更換武器裝備,在靠近中山之地,修了幾座箭樓。
趙國向中山國壓迫,在靠近中山邊境的鄗地,不僅加固城池,還修了幾座箭樓,監視中山境內的情況。中山國知道了這件事,自然不高興,連忙派出使者,前往趙國交涉。
中山使來到趙國邯鄲,面見趙君。
趙雍在邯鄲大殿,接見了中山使者。
中山使者,氣焰囂張道:“趙國在鄗城加固城池,修建箭樓。趙君,這就是你友好的誠意。”
中山使見趙國諸臣不發一言,以爲自己這邊佔理,頓時趾高氣昂。趙國諸臣不說話,並非他們沒有言語反駁他們。而是,這些臣子相信,趙君,定會有禮有節的回絕他。
趙雍笑道:“上使,我有一事不明,請你指教。”
中山使冷哼一聲道:“趙國人才輩出,趙君有事,爲何不問他們。”
“我趙國人才輩出。中山國就沒有人才了嗎?”趙雍嘆道:“算了。上使怕答不出來,丟了中山的臉面,寡人不問就是了。”
中山使一聽,臉色不高興。趙君的話外音,是在辱沒中山。自己受辱事小,國家受辱事大。中山使一激而怒道:“趙君,請說。”
趙雍撫摸額頭,深感頭疼,“邯鄲近日發生了一件事。一戶,人家狀告另一戶人家,說那戶人家的房屋太高,遮住了陽光。寡人,應該如何斷之。”
中山使想也不想答道:“趙君,此案太簡單了。只需將兩戶人家對證,誰說的有理,誰就贏家。”
趙雍道:“兩家說的都有理,這頗讓寡人爲難。”
中山使仰頭道:“一戶人家,在自己院中,建了高樓。另戶人家有本事,也可自己建高樓。”
“你說你們,這麼點事情,都不能替寡人妥善處置。”趙雍指着趙國諸臣,又對着中山使恭維道: “中山使不愧聰慧。”
趙國諸臣暗笑道:“臣,無能。”
中山使不知是趙君設下的計策,忙道:“趙君,你見笑了。這點小事,中山國也發生過。”
突然,趙雍笑容僵硬,神色凝重,問道:“鄗城是趙國的土地,還是中山國的土地。”
中山使順口就答道:“鄗城,是貴國的土地。”
趙雍納悶道:“寡人在自家土地上修葺城防,建幾座箭樓,豈非錯了嗎?”
中山使聞言,臉色極爲難看,“趙君重兵駐守鄗城,修建箭樓。趙君的用意,說穿了,就沒有意義了。”
趙雍故作不懂,看了看大臣,又盯着中山使,以退爲進問道:“寡人在自己土地上,有什麼用意。中山使能告訴寡人嗎?”
中山使冷聲道:“趙君,修建箭樓,爲的就是觀我中山境,刺探中山的軍情。”
“哦”,趙雍,似懂非懂地問道:“然後呢?”
中山使見趙君無所謂的態度,續道:“以鄗城爲根據,攻我中山。”
“寡人真是那麼好欺?”趙雍冷聲道:“十年前,你們掘河水灌溉鄗城。你難道忘了?”
中山心中一怔,語調顫抖,“趙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寡人加固城池,修葺城防,乃理所當然之事。寡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這點權利都沒有,你們中山國也太放肆了。”趙雍語調冰冷,“趙國在中山眼裡,就那麼好欺凌。”
中山使怒道:“趙君,我今日將話語撂下。你的行爲,觸犯了中山國的利益,是會爲兩國帶來災禍。”
趙雍朗聲大笑道:“中山使是在嚇唬寡人?”
“你...”中山使氣得雙肩抖動,“趙君,我就問一句話,鄗城的箭樓是拆,還是不拆。”
“不拆。”爲了彰顯自己的態度,趙雍又道:“鄗城,是寡人的土地,一切由寡人說了算。由不得你們中山國指手畫腳。寡人據聞,你們中山國,兵強馬壯,可以自己來拆。”
趙君這句話,用意明顯。中山派人來到趙國土地,拆除箭樓,那麼就意味着兩國交戰。中山使自然明白,硬聲道:“我這就回去將趙君的原話,帶給我家君上。”
中山使者說完,行了一禮,大搖大擺走出趙宮。
趙豹見中山使,所求不得,悲憤交加,擔憂道:“君上將兵力調往鄗城,修建箭樓。此舉,會不會刺激中山國。”
“那又怎樣。”
“中山國,會抗議的。”
“抗議就抗議。”
“若是引發戰爭。”趙豹欲言又止,若是因爲這件事引發戰爭,中山國與趙國再無寧日,“請君上下令拆除箭樓,照顧一下中山君不平的情緒。”
“中山君有情緒,寡人沒有脾性了嗎?”趙雍面前衆人,朗聲道:“中山國敢戰,寡人何懼之。”
趙豹聞言,微微思忖,君上是打算和中山開戰了嗎?
中山之地,非同小可,夾雜了齊國、燕國利益。中山國是齊國、燕國安插的一顆棋子。
趙國出兵討伐中山。燕國雖與趙國簽訂和平盟約,不會明理支持中山國,但也會暗地裡支援中山人。中山有難,齊國不會坐視不管,定會出兵相幫。如此,中山與齊國結盟,趙國的處境堪憂。
“君上...”
趙雍明白趙豹要說的話,截斷道:“相邦,不要說了。寡人心意已定,鄗城是趙國的土地,也是寡人的土地。鄗城,由趙國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