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應邀參加一個婚禮,新娘子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當時他們幾個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少年,聚在一起閒談,溫樑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酒,信誓旦旦的說絕不要爲了一棵樹放棄一大片的森林。
他當時怎麼說的來着,森林又有什麼好,萬一連顆像樣的樹都沒有呢。
少年啊,總是對着女人和愛情有着無數的幻想和期許,他哪裡會知道現在的自己情願放棄森林不過是爲了一顆還沒有長成的小草?
林氏乘着這次的經濟體制改革成功的轉了型,成爲這次經濟大潮中爲數不多的幾個沒有被掀翻的企業,又恰逢林氏的週年慶,林父特意囑咐手下人要大辦。
早上的例會因爲諸事繁多,從九點一直持續到十二點,散會的時候,林修匆匆忙忙的就要離場。小姑娘昨天回家的時候臉色就不是很好,本來打算趁着午飯的時候去瞧一瞧,可別是着涼了。
“阿修,你留一下。”
林父看着這個自己一手教養的孩子,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唉,終究是心亂了啊。
“爸。”林修頓在那裡,首位上那個兩鬢染白的男人雙眼炯炯的看着他,像是歲月滄桑寫成的一首詩,一字一句都在嘲諷他的輕狂。
“過幾天小曦會在家裡住一段時間,你抽空陪她去轉轉。“
“嗯。”
林修站在那裡,神色未變,林父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兒子,明明是這麼強求的事,林修的表情卻讓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在說着今天的天氣如何。他甚至會羨慕溫老頭有個如此叛逆偏又及其不服管教的兒子,他總能看到老頭子被自家的混賬小子氣的吹鬍子瞪眼,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桌子喘氣,整個房子都能聽見他扯着嗓子怒罵:“老子當年玩這個的時候,你在哪兒都不知道呢,整天就知道跟老子談理想談自由,有本事你別花老子一分錢!”
林修這孩子,**分了。
林父嘆了口氣,站起來拍了拍林修的肩膀。
“終究是委屈你了。”他別過頭去,擺了擺手“走吧。”
門吱呀一聲,林修離開了。
林父站在落地窗邊,林氏的總部建了十八層,從最高的地方望下去,人比螻蟻還要渺小。中國人從祖宗輩兒開始就不是很喜歡十八這個數字,拌嘴的時候總要詛咒對方是要被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的。
女兒出生的時候,他的事業如日中天,林氏正好要修建新大樓。他中年得女,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取了小名叫木木。所以新大樓也就建了十八層。
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他想自己真的是要下地獄的。
林修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坐了很久,半個鐘頭前他撥了個電話給熙和,小姑娘的聲音悶悶的,說是受了涼,剛吃了藥,這會兒困得很。有氣沒力的,他一想到小姑娘肯定又把小眉毛皺成一團的擰巴樣子,實在是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秘書阿森敲了敲門,詢問了午餐的安排。沒什麼胃口,只叫他再送杯咖啡過來。阿森悄悄的退了出來,放在自己桌上的餐點還冒着熱氣,他看了看星星眼的小助理,搖了搖頭。
林修是個很刻板的人,有些事情他總是執拗的像一頭石牛一樣,千斤重,拉也拉不動。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樣一件事自己會妥協的這麼容易,或者說潛意識裡面他覺得這件事完成了就算是報完了林家的恩。這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就像一把套在脖子上的枷鎖,越來越重,他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孫曦在兩天後到達了林家。林修下午推開了所有的事情去機場接機。
其實上午也沒做什麼事情,早上九點到的公司,簽了幾份文件,就開車回了公寓。挑了一套深藍色的西裝,同色系的領帶,換了江詩丹頓的手錶。
嗯,鏡子裡的男人劉海高高的梳起,額頭飽滿,劍眉星眸。棱角分明,身量挺拔。
下午兩點,孫曦一席深藍色長裙出現在接機口。林修快步上前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孫曦朝他甜甜的笑了笑,“阿修,你來接我我很開心的。”
林修虛攬着她的腰往外面走去,“聽說你今天的飛機,下午正好沒事,就過來了。”場面上的客氣話孫曦又怎麼聽不出來,不過他肯來就表示已經默許這樁婚事了不是嗎?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隱約有燈光閃現,孫曦勾了勾嘴角。
晚上在林家小辦了一桌,算是給孫曦接風。林夫人很是滿意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親自下廚置辦了整場小宴。
“小曦這次過來,就讓阿修好好陪你到處轉轉。”林父呷了一口白瓷杯的花雕小酒,眯了眯眼。
“林叔,不麻煩阿修了,我自己轉轉就好啦。”孫曦笑臉瑩瑩的盛了碗湯,遞給了林父。
林母的手藝一向好,一道鱖魚湯,熬的湯色奶白,鮮的都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林父舀了一勺嚐了嚐,忙擺手讓林修給孫曦佈菜。林母也趕忙招呼着孫曦嚐嚐自己的手藝,這個家倒是久違的熱鬧了一番。
林修端着孫曦盛過來的湯一時晃神,他好像看到了小丫頭氣鼓鼓的坐在對面的高腳椅上,兩條白嫩嫩的腿一晃一晃的。小嘴巴里又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不討人喜的話。
她說:“阿修,你要是不要我了,就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心都揪起來。
終究是他辜負了這一腔深情。
這世上有太多事,是愛情敵不過的,就像一個癌症晚期的患者,給他一顆消炎藥又頂什麼用呢?